散开的黑发如墨色的绸缎,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尖俏的下巴。飞机越过广阔的西伯利亚上空。整个客舱里都陷入一片静寂,只剩空调出风口极轻的有节奏风声。裴知鹤以为她睡了,将她头上戴的耳机轻轻取下,未料酒瓶刚抽出一半,他的手就被人按住了。“你别走呀……”江乔很慢地抬起头看他,大眼睛里是雾蒙蒙的水色,软白的脸颊上一片红晕。不知道到底是要推开,还是想挽留,少女细嫩的手心收紧,牢牢抓住了他的小指。像是被他温凉的体温吸引,找到了更好的替代,她放开了怀里的酒具。软热的小手沿着他僵硬的手指上移,双手并用地,抱住了他露在衬衫外的胳膊。裴知鹤瞳孔骤缩。被她碰过的每一寸皮肤都像是电流划过,像是比利多卡因快上几万倍的局部麻醉剂,他完全无法动弹。但所有的感官,又被放大了无数倍。他的指尖凝住,因为紧张骤然变得冰凉,更显得少女的皮肤火热。江乔看电影时刚哭过一场,眼睛是湿漉漉的,手心也是。宛如潮湿而生机勃勃的雨林,带着一丝野生动物般的莽劲儿,猝不及防,将他一向得体的绅士面具撕扯下来。他无法想象自己脸上的表情,只庆幸现在是空中的深夜。黑暗为他的狼狈蔽体,让他的失态可以不那么清清楚楚。他像是十几岁的少年般无措,近乎是本能地坐直了身子。两人之间团着一条毛毯,裴知鹤用还空着的另一只手展开毛毯,刚盖上她的腿,又被抱着他胳膊的人一把打开。打得很轻的一下。完全是在撒娇的黏糊劲,温软的声线里有种虚张声势的恼:“……不要毛毯……好热。”她的手在空中挥舞了好几下,好像因为没了落点茫然了几秒,最终又慢慢落下。然后,整个人自然地往他的方向蹭了蹭,很软地勾住他的脖子。她的吐息带着甜甜的酒香。酒瓶因为她的动作从座椅上滚落,掉在厚实的羊毛地毯上。几声沉闷的震动声,正好和他的心跳声重叠。裴知鹤上半身紧绷,被她柔软的手臂勾得向下,冷白修长的脖颈红成一片,青筋微微浮起。“……你也好热。”她像是有些嫌弃他突然变得不够凉的脖子,搭在他颈后的双手松开,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往上摩挲。摸到他薄薄的,还算是温凉的耳垂后,很满意地捏了一下。又像是怕自己下手太重了,安抚般地,轻轻揉了揉。裴知鹤的呼吸顿时加重,喉结难耐地轻滚。他闭了闭眼,压抑住眼底的暗涌,竭力绷直自己的声线,几乎是自言自语地叹息:“一点酒就醉成这样,以后不能喝了。”江乔湿润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过了好几秒,才好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她泛红的小脸鼓起,很不舍地从他的俊脸上收回一只手,慢腾腾地伸出一根手指,对着他十分郑重地摇了摇:“才不是……”“我现在很清醒,这是……一,”想要证明自己似的,她将那根细白的手指又晃了晃,蹭过他的嘴唇,“没有重影,只有一根手指,我没喝醉哦……”她的指尖仿佛还沾染着草莓百利甜的香气,玉髓手链冰凉晃动,如细雨般轻打在他的喉结。裴知鹤喉咙干渴。他从来都不知道,区区十七度的力娇酒,居然有朝一日会比伏特加更烈。他甚至不知道该做什么,手撑在身侧,指节因为僵硬而有些泛白。黑沉的眸子垂下,就在原地这样看着她,许久,才压低了声线,温柔地像是在诱哄:“听话,我们换睡衣睡觉好不好?”“你出汗了,现在这样睡的话,醒来会感冒。”少女的鬓角微微汗湿,长外套的拉链却规规矩矩拉到顶。他并没有想帮江乔换全身的意思,只是想拉开一眼拉链,好让凉风能透进去。但江乔的反应之大,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她扭动着身子避了避,刚刚还软得像没骨头的手臂也像是有了力量,飞速地提起被拉开的领子,使劲攥住:“……不可以的。”裴知鹤微怔,手还停在原地。江乔的眼睛还是雾蒙蒙的,但却有些警惕地看着他,像是怕他又过来动她的衣服,向着座椅靠背缩了缩。“我穿这件衣服不是给你看的,是……给他看的。”电影的演职人员表滚动结束,画面一亮,重新回到了蓝绿相间的航线图。冷色的光打下来。极近的距离里,少女眼中碎亮的柔光像是片片打磨之后的冰碴,狠狠落在他的心上。让他火烫的胸膛瑟缩着,骤然降温。裴知鹤像是极轻地勾了一下唇角,带着些自嘲的意味。他缓缓抬起上睑,哑声问道:“他是谁?”上一次她喜欢的男人,是他不成器的弟弟。那这次呢?他不是那种会勉强她喜欢自己的劣等男人,但他还是希望,自己至少能知情。江乔在他蓦地冷下去的音色里转过脸。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歪着脑袋看他,眼睛亮晶晶的,有点打探,又有点暗戳戳的小炫耀:“是我先生,你认识吗?”“……他叫裴知鹤,是个很厉害很厉害很厉害的外科医生。”江乔眯起水润润的杏眼,唇角绽开一个甜软的笑。裴知鹤倏地失语,周身的低气压顷刻消散无踪。肾上腺素失控。再天才的心外科医生,也无法在这个时刻为自己诊断,他的心跳是如何从一种紊乱,秒速跨越到另一种更无措的紊乱。无意识攥紧的拳在身侧松开,他几乎要被这种大起大落的愉悦逗弄到窒息。退到一边靠椅上的少女忽然又凑了过来。她看一幅画似的,睁大眼睛仔细地看他,声音小小的:“你长得好像他哦……”他抿紧了唇,还未来得及回应。江乔抢先一步,单边膝盖硬挤进他的长腿之间,很慢很慢地向前挪动了两下,直到整个人都跪坐在他结实修长的大腿上。她抬起颤动的长睫,努力眨了眨,甚至还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他立体的眉眼。指腹在他眼睑下的泪痣上停留了几秒,像是镜头终于对上焦似的,很满足地笑了笑:“……你真的,好像他。”“……裴云骁也有一点点像他,所以只有一点点好看,”她伸出手比划一下,呼吸间有淡淡的草莓甜香,“但你有这么像他……”“所以我……”江乔很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看着看着,声音越来越轻,后面直接就没了下句,“所以什么?”裴知鹤的声线低沉,含着一点呢喃般的笑意。江乔目光发飘,像是下定了决心,抬起手勾住外套的拉链。她声音软软的,像是在和他偷讲什么秘密:“……那我就给你看看哦,只能看一眼。”“然后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猜他会不会喜欢呀?”想和他亲亲腿上传来的触感温软。像是一颗温柔的钉子,将他牢牢地钉在原地。少女的双颊染了一层淡淡的绯红,神色还有些醉意,动作却是大胆的。她脱掉了那件长及膝盖的外套,因为醉了酒而缓慢,但毫不犹豫。里面只剩一件墨绿色的细肩带吊带裙,将她曼妙的腰身勾勒无遗,偏偏又在她跨坐的位置开了衩,大片雪白的皮肤从丝绸里露出,只隔着那一层柔软的绿意,烫着他的腿。她又向前凑近了些,单手撑着他的胸膛,几乎要贴进他怀里。眼神明亮而干净,全无一丝自己在作恶的自觉。“你看看我呀,”她仰着脸歪头看他,樱粉的唇不自觉地撅起,语气像是在埋怨,“你怎么都不看我,我刚才都说过,可以给你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