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的医生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人,戴着一副眼镜,从镜片后射出的目光冷冷的,像是在审视陈酿,或者是他怀里的陈铮。陈酿下意识去看他的胸牌,却发现没有名字。
医生低咳一声,扶了扶眼镜,告诉陈酿检查结果。
检查结果表明陈铮体内有另一种紊乱综合征,还需要更进一步检查,陈酿没有生疑,他知道陈铮从小就抵抗力弱,容易生病,又自觉私人医院各方面条件更好一些,从前没有检查出来的或许在这里被检查出来了。
陈铮被抱进隔离室,陈酿就坐在外面等,两只手绞在一起,指甲都快陷入肉里还感觉不到疼似的。中途一个护士出来了一次,告诉他还需要一会儿,劝他去吃点东西,看起来脸色不好。
陈酿早上只喂陈铮吃过早餐,自己还没来得及吃,现在确实有点低血糖,脸色苍白的倚着墙,犹豫着要不要去医院门口买点吃的。
“是陈酿先生吗?”
陈酿循声望去,是一个穿着上了年纪穿着西装的中年人,陈酿注意到他的领口还有一个黑色的领结。
“你是?”陈酿不自觉站直了身体。
“我是宋家的管家,请您跟我来一趟,夫人想见您。”中年人也不管他答没答应,兀自转身领路。
陈酿听到“宋家”的时候有点迟疑,又往隔离室小小的窗口看了一眼,陈铮乖乖的平躺着被送进一个仪器里,不哭也不闹,陈酿略微放下心来,跟着自称管家的人上了电梯。
电梯停在顶层,陈酿知道这是医院的高级病房,管家带着他来到一间病房门前,做了个请的手势,陈酿望着门开着的缝隙,有了一个猜想。
当他终于推开门踏入病房时,猜想被证实了。
一个妇人背对着他坐在病床边,从陈酿的角度来看,只看到她的一只手靠近脸颊,陈酿想她大概是在哭。
病床上的人被挡住脸,只露出一只苍白纤细的手,手臂上布满了紫红色的斑块,陈酿不久前在宋晟屿的手机上看到过这幅景象,只是觉得那时还没有这么多,现在连手背上都有了。
病床边的妇人察觉到他的到来,又擦了擦脸,才回过头来。
姜芸年过四十保养得当,如果是不认识的人恐怕会以为她只有三十多岁,陈酿看着她憔悴的脸,莫名想到了自己的母亲,想他妈如果还在世又会是什么样子。
姜芸勉强笑了一下,起身朝他走来,轻声问:“你就是陈铮的父亲吧?”陈酿点点头,这时看到了她身后的宋晟凌。
他的情况好像更糟糕了,和陈酿记忆中那个人完全对不上号,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噩梦,还是单纯的感到痛,闭着眼睛也痛苦的拧着脸。
陈酿收回视线,和姜芸坐到一旁的沙发上。
姜芸看着病床上的宋晟凌,缓缓开了口,陈酿盯着脚下的地毯,大概知道接下来会听到什么。
宋晟屿接到消息的时候在开早会,自从正式接手父亲的公司,有几名老员工就不太服气,暗地里给他找了不少麻烦,宋晟凌的病情又拖不得,他这久忙得家都没时间回,不是不想再找陈酿,但又被公司的事绊住了脚,只好让助理继续去搜寻相匹配的骨髓,等这件事完了再找陈酿好好谈谈。
只是没想到宋晟凌的母亲知道了这件事,自作主张把陈酿找去了。
宋晟凌和宋晟屿相差十一岁,宋晟屿的母亲过世早,把宋晟凌的妈娶进来时不过才上初中,他虽然不喜欢名义上的继母,对不久后出生的宋晟凌倒是很好。
终究隔了一层血缘,姜芸总是疑心宋晟屿没有对宋晟凌的事尽全力,因此多留了个心眼,让人去查了宋晟屿收到的骨髓匹配资料。
于是查到了陈酿,知道他的儿子和自己的儿子骨髓相匹配的事。
宋晟屿赶到医院的时候陈酿刚走出病房,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走路心不在焉的,宋晟屿擦身而过时拉住他才反应过来,抬头愣了一下才叫道:“宋先生。”
宋晟屿脸色不太好,告诉他:“等着。”又走进了病房,陈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听他的话,却也没有再走,他听到宋晟屿叫了声“姜姨”,声音压得很低,后来说什么听不清了。
没说两句,姜芸好像情绪激动了起来,嘶叫道:“就算我不是你妈,晟凌也是你的亲弟弟,你怎么能看着他去死呢?”
宋晟屿似乎沉默了,姜芸的哭声又隐隐约约传了出来,陈酿怔怔看着自己的手,似乎姜芸落在他手背上的眼泪还没擦干净,还是滚烫的。
过了一会儿,宋晟屿皱着眉出来,看到陈酿时又轻轻叹了口气,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