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行道上摆出早餐摊来了,自行车&ldo;叮铃铃&rdo;地穿梭,戴着红领巾背着书包的孩子三两结伴,从崭新的石牌楼下经过。
海泠退了房,向前台小姐打听了培训中心的具体方位,就拖着箱子走了。沿路两边的店铺都挂着复古的牌匾,做的也大多是老行当老手艺。铺子里的伙计都穿着长衫短打,比起做生意,倒更像是拍戏的。
海泠觉得这镇子有一种微妙的违和感‐‐仿佛吹得鼓鼓的大气球里面,隔着一层绷紧了的橡胶,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她又想了想自己的家乡‐‐也是有些年头的小镇子,新旧街区交杂,老房子和新房子就像隔着田埂相望的麦地;虽然乱糟糟的,但新旧交融,就像一只正在脱壳的蝉,再挣扎一下,就能叫响整个夏天。
我说你只是纯粹不适应陌生的环境吧。海泠说不对,她后来仔细想了想,也许是因为那个镇子给她一种十分刻意的感觉。
刻意拒绝新事物,刻意营造出的复古感。
我说人家是古镇,就是针对性地保护开发旅游资源吧,造景也很正常。
海泠说,她当时也这么说服自己的,但那种刻意的感觉还是在心头萦绕不去;就像得知一位美人的脸上动过刀,就没法不去注意她的鼻梁、下巴、双眼皮。
她当时就想,小高他们来调研的……就是这样的景点?
一个戴着毡帽的货郎从她身边经过,担子上一边是针头线脑,一边是胭脂水粉,小箩筐里还装着糍粑糖。货郎手里的拨浪鼓&ldo;咚隆咚隆&rdo;地响,他扯开嗓子吆喝了一段‐‐自古传下来的货声,竟然清亮悠扬得像山歌。
海泠想,刻意就刻意吧……要不是这份&ldo;刻意&rdo;,说不定世间再也听不到这样的货声了。
海泠对我说,现在想想,那样的古镇就像是旧日神的动物园。
那些原本要消失在历史中的神灵,都被圈养在镇子上;这些人工造景就是他们最后的保护区。
中午的时候,海泠到了培训中心。也许是因为在市郊的关系,培训中心倒是普通的办公楼,没有被强行复古。前台接待的小姐姐用电脑登记了海泠的信息。海泠听着&ldo;噼里啪啦&rdo;的键盘声,有一种&ldo;回到现代&rdo;的感觉。
接待小姐把培训资料和日程交给她。海泠接过来一看:培训为期两周,除了中间一个周末,剩下的十几天几乎全天都有课。
这可怎么办?她又不是真的来培训的,日程排得这么满,她还上哪儿去找人啊?
一看她皱眉头了,接待小姐马上会意。她笑笑说,其实只要第一天来签个到,最后一天来考个试,然后拿个结业证就行了。
海泠说,哦。
我说你被当成那种公款旅游的小领导了啊。海泠说是啊,所以我就顺便问她,附近有没有什么有特色的小村子‐‐古迹古建保存得比较好的那种。
小姐姐很奇怪地眨了眨眼,她说我们这儿到处都很有特色的啊,这个区,那个区,还有附近的几个村子,都是拆了老房子新盖的,完全照着明清的制式盖的‐‐还有剧组来取过景呢。
海泠说,哦。
安顿下来之后,她出门买了一份地图,一份公交时刻表。报刊亭的阿姨问她,是来旅游的吗?海泠想了想说,不是,我是大学生,来这儿调研课题的。
阿姨顿时恍然大悟地&ldo;哦&rdo;了一声。
她说我懂我懂,你一定是去踏香村那一片的‐‐你们大学生怎么老喜欢往那种又穷又破的地方凑啊?
海泠&ldo;嘿嘿&rdo;地笑笑,回头就把地图上的&ldo;踏香村&rdo;用笔圈了起来。
她也翻了公交时刻表‐‐一天三班公车,和她家乡差不多。
第二天上午,海泠去教室报了到签了名,领了学习资料,转身就上了去踏香村的车。一路上她都在设想找小高的办法,模拟找到小高的情形,构思见到小高后说的话。她想小高会随身带着书吗?要是他没带书,而且调研还没结束怎么办?她强行把他带回去?她等他结束了一起回去?他不肯跟她走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