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我倒庆幸你不在,不然你肯定要冲上去救火,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办。
她说这些本来就是你爷爷的书,说不定是爷爷在地下想看书了,就一把火带走了。
海泠缓过气来了。她说奶奶知道这事了吗?
姑姑眼皮一垂,说,还没敢告诉她。
毕竟图书馆在成为图书馆以前,是奶奶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
海泠说那爸爸呢?
姑姑叹了口气说,当天夜里就给他的寻呼机留了言,现在你都坐火车回来了,他还没个音信。
姑姑说,哪儿有这样的人,过年过节不回来,家里出事了也不回来,不回来就不回来吧,连个音信都没有‐‐不知道在哪儿赚他的大钱。
姑姑又陪她说了会儿话就回去了,老镇长也回去了,海泠站在小马路上看着工人修了一下午房子,然后工人们也收工回去了。
他们说你早点回家吧,三楼得重新盖过,没个十天半月修不好。
他们说的&ldo;回家&rdo;是回海泠现在住的地方,但在并不遥远的几年前,这栋被烧掉的房子才是海泠的家。
海泠在门口的石阶上坐下了。小时候的夏天,太阳一下山,她就坐在这儿,手里端着个小碗,碗里有时候是洗净的大红樱桃,有时候是冰冰凉的切成块的西瓜。
爷爷总说她端着碗坐门口像什么样子,赶紧进来;妈妈说你再坐石头上就要拉肚子了;有时候爸爸也会在她旁边坐下,抓她碗里的果子吃,给她讲天上的星星的故事‐‐有些是书上写的传说,有些是他随口胡编的。
但现在不是夏天,石阶非常凉,寒气沿着脊柱向上爬,海泠浑身都觉不出一点暖意。
没人训斥她,没人记挂她,也没人陪她一起坐了。
海泠想,这火为什么会烧起来,为什么要烧起来,她现在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她的手指伸进发丛,抓紧又松开。
‐‐她突然听到翅膀拍动的声音,不是寻常小雀儿。海泠抬起头一看,暗沉的夜幕中,一个黑影张开双翼从她头顶掠过。
脚步声从小马路对面传来了。
j说,书还在吗?
海泠低头坐着,不说话。
j走到她面前了。他说是三楼的书库着火吗,书没事吧?
海泠说,烧光了。
j立刻一步跨过三级阶梯,走进图书馆大厅。海泠听到身后传来&ldo;咚咚咚&rdo;上楼梯的声音。
然后是损毁的木地板被踩踏的&ldo;吱呀&rdo;声。
楼顶上&ldo;哗&rdo;地掉了什么东西下来。
脚步声变轻变远了。
海泠从台阶上站起来,跟着跑上楼去。整栋房子都没有开灯,但屋顶现在是敞开的,月光和星光直接倾落,不需要开灯。
她看见j已经走进书库了,正蹲在地上扒拉那堆烧剩下的废纸。
j说不可能全烧光了,肯定还有剩下的……必须有剩下的。
他说我找了这么久,不能把最后的答案烧掉。
海泠踩着焦黑的地板,大步冲到门前。她说你给我出来,这是我家的房子,我家的书!
j没有理她,继续在灰堆里翻找。
海泠又一步踏近,脚下的地板&ldo;咔嚓&rdo;一声断了,她措不及防地一晃,险些掉下去,还好及时地挪开脚步,在旁边站稳了。
书库里的人还低着头找东西,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
海泠不知为何想起了自己爸爸。
爸爸也是这样。海泠小时候总觉得他像活在另一个频道上,他和自己的交流总是单向的:他说,她听;轮到她说的时候,他就切换频道了。
就像家里的老电视机,只能接收到寥寥几个电视台,有时天线的角度没调好,屏幕上就是一片雪花斑。
现在书库里的那个人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