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该走了。纪凡默默纠正了他,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离开这里,便再没什么东西将我们拴在一块儿了。
一时间,纪凡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没听到预料的回答,傅明渊垂头望向纪凡,却见他别扭地错开视线,慌里慌张,竟躲掉了他的凝视。
男人微微眯起眼睛——这孩子向来温驯,像这样明着闹别扭,还是头一回呢。
就仿佛一朵……带刺的小玫瑰,颤巍巍盛放在荒原上,暗暗戳弄路人柔软的心。
少年人到底是少年人,有什么心事全都摆在脸上。纵使极力掩饰,傅明渊也一眼看出纪凡同学心里现在纠结极了。
纤长的睫毛垂下,挡住黑润的双眼,本来是无声的固执反抗,却逗得人心痒痒,反而愈发想要过分地欺负他。
傅明渊忍笑,自然无比地抬手,摸摸他柔软的黑发,道“乖,在这等我。”
纪凡仍闷闷不乐,耳朵尖却老实地抖了抖,自耳垂起,慢慢泛了红。
引擎轰鸣作响,怪物般高大厚重的伊万越野缓缓驶入空地。
傅明渊熄火跳下车,招呼了一声,开始将收拾好的简单行李往车上装。
纪凡虽满腹心事,还是不自觉地迈开步子,追着男人忙前忙后。
生活用品只带了应急的必需品,其余的行李,都是些试验记录和地质样本。
虽说现如今提倡无纸化研究,大多资料都存在硬盘,但科考站还保留了不少旧式记录册,他们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再加基地毁损严重,也不知这些资料能保存几何,傅明渊干脆全都塞进车里,足足装了四大箱。
傅明渊牢牢绑好绳索,固定住一沓又一沓的旧文件,又拽了拽,神色有些凝重。
他并不专攻地质或是气候学,关于此次南极气候骤变,背后还有许多未解之谜。这些一手资料,包括米哈伊尔的观察日记,或许都是至关重要的线索。
从古至今,极端气候的出现往往预兆着更大的灾难。当然,地球每次都可以逢凶化吉,源源不断地进化出新的生命,只是,对于脆弱的人类而言,命运又将如何呢……
远方升起第二颗信号弹,显然是催促。
嘎嘎嘎——
突然,刺耳的鹅叫划破宁静的夜空。
基地大厅里,啾啾——或许现在该叫“嘎嘎”,刚才醒了过来,左看右看不见爸爸,急得狂拍翅膀引亢高歌,简直像只活的防狼哨。
纪凡扶额,赶紧拉开基地门闸放儿子出来。啾啾甩着大脚板,啪嗒啪嗒跑近,短小的翅膀牢牢抱住纪凡的小腿,撒娇似的蹭啊蹭——哎呀,爸爸还在呢,它放下了心,就连刺耳的叫声也婉转柔媚起来了。
“……”
纪凡揉揉它头顶还未褪尽的小灰毛,听着娇滴滴的鹅叫,心里忽然有点儿发酸。
为了保护脆弱的南极生物链,按照规定,科考队是无论如何也不该接触当地生物的——就算有哪只可怜的企鹅在暴风雪中掉队了,奄奄一息躺在基地门口,人类也不应当救助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