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书记皱着眉,显然是?对章望生非常非常失望,他问:“章望生,你妹妹都瞧见了,你怎么说?”章望生像是?没听见,他沉默着,看向南北,好像头一回见到这么样一个人。南北扬起脸,两眼倔强,心里升起强烈的报复的快感,叫你不在?乎我,叫你跟人搞破鞋,她不无?快意?想道?。“章望生,说话,是?你先勾引的雪莲,还是?雪莲勾引的你,你俩什么时候搞到一起的,一共搞了多少次?都在?哪儿搞的!”李大成跟发射炮弹似的,咄咄逼人问话,“马书记,今天夜里不能叫这两人回去?,得?把他们关起来,写材料!”马书记觉得?这话有道?理,叫人看着他们,必须写材料认罪。至于南北,她可以先回家去?了。月光那样亮,冷冷清清照着人家,照着荒芜的平原,南北踩着影子,回到家,她把门闩上,忽然觉得?有点害怕,白天的火灭了,她又觉得?有点冷,她从?没一个人这样呆过,原来,夜晚这样长。她不晓得?章望生怎么想她,看她,她只想叫他后悔。这一夜,章望生当然没有认罪,他一个字没有写,民兵便过来打他,把他揍得?嘴淌血,眼也?肿了,因为烫伤没复原的皮肤,很快又烂掉。马老六想拦着,李大成立马问他是?不是?跟反动分子一路的,马老六便不说话了。这样到了望生头上,一个戴雪莲头上,两人脸上被涂了油彩,拉到场里,马书记通知社员们来开?会。民兵手里拿着红缨枪,压两人上台,枪往膝盖窝一捣,两人都扑通扑通跪着了,章望生脖子上挂着“野汉子章望生”几个字,雪莲挂着“破鞋雪莲”,两人已经有些麻木了,他们没办法睡觉,不让吃饭,刚开?始还在?愤怒,抗争,最后破罐子破摔了,身体?太痛苦,任由人摆弄了。黑压压的人群,一下骚动起来。李大成说:“乡亲们,咱们能不能叫乱搞男女关系的两个畜生,坏了咱月槐树的名声?你们答应吗?”社员们高呼:“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南北也?在?,她盯着章望生,他在?台子上耷拉着脑袋,才一天一夜,她也?就不认得?他了,她一边跟着人喊口?号,一边流眼泪,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她喊的嗓子都哑了,直到人都不喊了,她的声音冒出来,一遍又一遍:“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台子上,章望生这才慢慢抬起脸,他脸叫人揍的全是?伤,眼皮肿得?厉害,只剩一条缝了,他看向南北,那么多人,一下就找到了她,看见她通红激动的小脸,亮闪闪的眼,两人这样对视了片刻,章望生又垂下了脑袋,像那只受伤的雁。几个知青也在,李崎刘芳芳他们对此不觉得新奇,可乡下的斗争同样?很严峻,他们心里的某些东西?早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破灭了,消失了,混在人群里,更像看?客,一点都不激动。因为章望生算是熟悉的人,李崎心里不大是滋味。他跟刘芳芳说了几句话,刘芳芳不爱回应,她只?想回家,回到城里去,还做着?这样?的一个梦,因此,月槐树的事,她不愿意?掺和,也不轻易发表看法。一连关?了三天,又拉到场里跪了三天,两个人都被弄得要生不生,要死不死,但始终没一个人写认罪材料。李大成咬牙切齿骂这两个比茅房石头?还硬,说要动真家伙,非得套出话不成。马老六跟书记说,按李大成的弄法,真弄死了人,上头?也要查的,马书记斟酌了下,问他那要怎么办。马老六说,关?也关?不出什么,晚上叫回家吧,白天该劳动劳动。月槐树的人看?南北是另种眼?光了,这孩子有大毒。李豁子的说书队隔了这么好几年,又到了月槐树。社员们说,今年可来的不是时候,收成那么差,你们把嘴皮子说秃皮,也没粮食给呐。李豁子讪笑,说这一路来晓得晓得,随便给口饭就成。随便给也没有。说书队落脚在玉蜀黍堆里,人给不给,都得把这故事说起来。场里要用来斗章望生跟雪莲,没空给他们,李豁子问一个社员,章望生是不是当?年章老师的弟弟,社员说就是他呀,都长成个后生了,弄啥不好,跟一个寡妇搞破鞋。李豁子不说话?,他那双空洞一般的眼?,什么都看?不到,又什么都看?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