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一束束地交错重叠,折射成一张漾动的网,轻柔而浪漫,令人昏眩的色彩和音符。跳动的小小的火焰映在周围人发亮的眼中,像颗迷蒙的小星,闪烁在忘我的表情上,那样的快乐与自由,像是曾被遗忘许久的童年翅膀。古老的青色城堡和幽丽的bejayrose继而消失在雪白的香槟泡沫中。是呼喝声、玻璃杯子相撞的清脆,让整片火星旋转颠倒。雪白的浪、蜜金色液体和剔透的玻璃情绪,送入口中的,是冰冰淡淡的甜。幻境在持续着,这里已经没有了时间的界限。冷柏附在王亦耳边说着旁人听不见的话,两人起身,微笑着旋入舞池。相拥的身影仿佛原就是完整,红尘小舟随世漂流,简单的步子是一起一伏的情波。“我以前都觉得跳这种舞是老公公老太婆的专利。”迟沃川说。“把那个‘公’跟那个‘太’去掉。”殷其雷附身过来“你看人家一对跳得多深情,眼红吧?”“我又没眼球出血,红什么红?我看是你自己心理不平衡。”迟沃川一把把他推开。殷其雷瞄瞄喝着饮料的京阑:“沃川,死线已到,你们好像还没明朗化嘛。”“对哦。”林萻也凑了进来“到底算是谁赢?”“我没输。”“人家虽然收了你的玫瑰花,却什么都没表示,搞不好是你在一头热,这不是欺骗我们兄弟的感情和金钱吗?”殷其雷坏笑“总得有个落实的标准吧?”“什么标准?标准由我说了就算,你别过分。”迟沃川威胁。林萻给了他一拳。“你的风向转得可真是快!”他压低了声音“私下进行到哪里总该报告一下吧?”“闭嘴。”两个八婆男,没一点口德意识。调侃的两人没有遵循大人旨意,只是笑个不停。“看来顶多是纯情地牵牵小手,连初吻都没有”得意忘形的声音已有扩大的趋势。“你们是酒还没喝醉是不是?”迟沃川笑,拿起桌上的酒瓶拔了塞子就往他们身上淋。两人大叫着弹跳了起来,开始反击。迟沃川躲过酒水饮料的流弹,一边笑一边抓过旁边的人做挡箭牌,直退到京阑旁边,一把拉起就跑。他们逃出混乱圈躲入舞池,留下里面被波及到的人继续混战,殷其雷和林萻陷入被包抄的悲惨局面。“要跳舞吗?”“你邀请我?”“算是吧。”京阑笑“不过我只会走男步啊。学校跳舞社严重阴盛阳衰,我这种身高向来只有充当男生的份。”“这种舞跳了会老一百年,我也不大会。”迟沃川捉着她的手比了比“再怎么样我都比你高一大截,叫我当女生是死没天理了。反正灯光那么暗,乱跳也不会被人家察觉的跳就跳了!”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手搭上,走了十几个节拍之后,京阑便知道他不是故作谦虚。踩脚、错步把什么浪漫气氛都扫光光。“你舞跳得实在很烂。”她毫不客气地评论。“那要看什么舞,条条框框太多的我当然不行。”他毫不介意“要不是你邀请我,我才不会来出丑。”“是出丑吗?那就不用跳了。”扣在她腰上的手一紧,把稍稍退离的她又带近了来。她吓了一跳,抬头看他。“先别忙着走。”他说,诡笑的脸微侧着,眼睛盯着旁边一对“快到慢四了,等会儿有世纪奇观可以看。”“什么世纪奇观?”她好奇。他低头指导她:“看到冷柏、王亦他们没有?”“看到了,怎么样?”灯光虽然昏暗,找人还是很容易的。“盯牢目标物体,等会儿跟着他们转,别撞人,机灵点。”她莫名其妙,只得点点头。正在这时,慢四的音乐响了起来,全场的灯光倏地暗下,他们的视觉里只剩下重重的俪影。“过来。”迟沃川小声地说。她跟着他全场乱转,根本已经不是在跳舞。冷柏和王亦就在不远的地方停下,然后小蚌子的那个便被搂离了地,两个头的影子贴在了一起,久久没有分开,并蒂莲的花跟随着音乐的节奏绽放到尽头。模糊里,是温柔的煽情。十几分钟后,灯光大亮。“又不是你在接吻,你脸红什么?”京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无聊。”想不通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男生。“哪里无聊?除了电影里,哪有机会见到这么默契般配的一双?”他辩解。“非礼勿视有没有听过?”他笑:“哈,你敢说你刚刚没有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她微微恼怒地推开他:“还说,跟你这种白痴跳舞还不如跟猴子跳。”他赶了上去。“好大的侮辱啊,不会跳又不是我的错,等我到七老八十了再跟你跳这个吧。”一只手臂张开揽住她,很自然的动作,就像对待哥们儿一样“去‘群魔乱舞’,我还是喜欢那边。”“荧惑”的隔音效果相当好,至少“群魔”与慢舞厅独立成互不干扰成两个世界。截然不同的音乐风格,那边是和缓宁静的港湾,小船悠悠驶入,这边是夏天午后狂风暴雨的节奏,疯狂敲打着人心,催促着心跳的节拍合上相同的频率。进入那一瞬间,随着台上dj大喊人群便涌了过来,在忽明忽灭的光里挣扎求存。听觉上、视觉上、感觉上,绝对是个大大的冲击。京阑一时间竟然无法适应,轻微地划开双臂,却像是春日烟水湮没,被惊涛骇浪吞到了深潭底的角落。“在这里没有人的手脚是束住的,你不需要顾虑什么,跳得再难看我也不会笑你。”迟沃川的话流失在嘈杂震撼的音乐声中。他是属于这里的。他面对着她退入那热力四射的光芒群落中,颀长的身影矫健灵敏得像头豹,不需要一点花哨,也不需要造作,仿佛这里的喧嚣就是原始的归宿。一切都是现代人工的附加效果,却矛盾地在水泥钢筋的丛林里,为困于电气鸟笼的身体和囚于文明枷锁的灵魂找到了释放的空间。酒精仿佛在脑中发酵了。血脉里的流动变得急促而紊乱,叫嚣着要冲破躯壳的束缚。他隔着随节奏闭眼摇摆的人群望着她,黑黯的眸里有着某种誓言的邀请。长久的凝视,勾魂的魔力,就算是堕落的深渊,也能引得她不顾一切地投进来。她听凭着乐感,开始随意伸展修长的肢体。步步索魂,步步接近。达尔文的观点还是没错的。人类自兽类进化来,文明的泉水洗涤过原始的形态,浇筑成现代社会的规则规律。然而不管蜕变千年万年,隐藏在心底隐秘处的,仍然是对于自然的渴求。在某一程度上,人依然是兽,在桎梏压抑里,扭曲的野性随时张望着一个发泄的出口,寻找没有高楼大厦遮蔽的旷野国度,放任感觉、收起理智,幻想翔鱼的鳍尾,海洋的深奥,飞鸟的翅膀,天空的广袤那种感觉,好像是失落一个自己,又找回另外一个自己了。她依附上他狂野的步调,开始追赶,开始超越。他们眸光胶着,灵魂的焦点似乎在同时重叠。那样炫目超然的色,那样糜烂颓废的彩,像成了宇宙的重心,把四周的天体都以超光的速度吸纳。但在他们眼中,周边的人群都已经消失了,连建筑的阻隔都不再存在,空间回复到了天地未分的空灵状态。红尘喧嚣的最顶处,忘我的极至。猫科动物特有的侵略气息,危险而尖锐。纤弱的表象下,竟然也燃起野丽剽悍的力量。他回身似凶猛的追逐,眼镜蛇一样的微笑撩过。魅影里,眼睛的荧光被剪成闪电一样的片段。阴暗越来越密集,两性的族群开始被区分,没有人是存心的,就像是飞蛾扑火那样的本能。外界的打搅从来都不是诱惑,他本能警觉到了自己与伴侣被窥伺的危机。肢体的语言无形中变换了,引领着忘乎所以的她朝焦点的边际运行而去。异性的身体阻碍了她原本放任的肢体,她由热力翻腾处退入了没有光源的角落。他发上的汗水甩落在她的脸上。“怎么了?”她喘息着问,神志仍然在飞行的高空摆荡,没有回归本位。他靠着她站着,下巴顶着她的头顶,呼吸浮动:“别告诉我你是第一次来蹦迪。”“是第一次。”她知道自己跳得好。他低下脸对着她:“有没有什么感想?”“干吗?”她笑“跟跳慢舞是很不一样啊很痛快,很自由。”好像什么都可以借助这样的方式宣泄出来。“我第一次来时跳了一场,觉得好像快跳死掉了一样。”“有那么夸张吗?”她还是笑。他的表情却那么认真,凝视着:“在这里,我们是天生的一对。”突然,他偏过脸。她以为他要吻她了,紧张地将眼睛闭了起来,但是久久等待的感觉却又像教堂前玫瑰花的落空,他促狭的笑声带着呼吸响在她的耳畔。她张开眼,被愚弄后的恼怒正要发作,清晰有力的三个字扣进心门。“我爱你。”他说。比吻更令人惊喜的礼物。金属铿锵的音乐像湖上的浮萍远远漂走了,退成眼帘里无意义的灰色影子。想象过他表白的样子,却没料到是这样的措手不及和直接坦白。惊悸之后,她迎向他的视线,笑得捉弄:“是同学爱朋友爱手足的爱吗?我们只是朋友啊。”他一怔,皱眉:“这里吵死了。”拉着她便挤出人群。轻歌曼舞、群魔乱舞都被抛弃到了身后,淡淡的松香缠绕而来,窄窄的通道里,真正有了夏夜深沉的宁静。“你刚刚说什么?”他问。“你自己说的,我们是朋友。”她不敢抬头,其实是压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我前面少加了两个字,那个是缩写简读。”他没好气地说,没料到满有把握的表白招来这样的反应“你觉得我们的态度像朋友?”她想了想,点头:“像。”“你当真信男女间有走得那么近却不带一丝遐想的友情?”那这个普通朋友未免做得太微妙了点。她再想了想,摇头:“不信。”他瞪着她:“你什么意思?”“就这个意思你假借朋友之名,实行接近之实,居心叵测,缺乏诚意,表白里含有大量水分。”她抬头,手拍上他的肩膀,好哥们的模样“你跟殷其雷、林萻他们打赌,如果我让你追到,你收益分我几成?”“什么?!”他叫“你不会当我那么卑劣无耻吧?”“你的品格里再添加这个就可以满分了。”漫不经心的表情里有了几分焦急:“打赌是打赌,感情归感情;我跟他们再怎么玩,也绝对不会拿这种事情来随便。”“你的可信度还有待验证。”她笑。笑意溢出眼睛,滴落在他的灵犀,他开始细细扫视她的表情:“怎么验证?”“倒带。”她比手势“将表白和刚刚的表情再放一遍,我要重听重看。”他完全明白了。按住她搁在他肩上的手,他好心地建议:“要不要拿摄像机录下来纪念?”“好啊”话音未落,他发狠地一把勒住她的脖子:“京阑!”“你谋杀?”她吓了一跳地喊,扭过身往他身上打去“别闹我要生气了”他闪着,却没放松手上的力道,嚷嚷:“耍人好玩吧?我让你再耍”她受不了了,灵机之下朝他呵痒,他笑着缩身,手臂果然松开。呼吸得以顺畅的她甩开就跑,慌张中还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你自作自受。”他在后面大笑。她猛然间回身,背贴着墙,抚着被掐到的脖子喘气,似火燃烧的眼神蔓延向渐渐逼近的他:“迟沃川,我真差点要被你勒死了。”“还没死就好,教训你以后别得罪我。”他说,挪开她的手“让我看看,不会真勒出一条上吊痕来吧。”这样近距离的审视,又加上他的动手动脚,让周围的安静起了小小的波澜。她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完全动弹不得。“你看什么?”他察觉,抬起头。她尴尬地以东张西望掩饰胡思乱想:“什么都看,反正不是看你。”“什么叫欲盖弥彰?”他捉到了她不定的视线,笑得得意“刚刚是不是心术不正、邪念丛生?”温暖的呼吸清晰可闻,好像一说话,气息就会交融一般,这样的接触,比亲吻更为亲昵。“你如果想我不介意牺牲一下。”吐出暖昧话的嘴唇在她的上面轻轻印下。温温的、麻麻的,有未散的甜淡酒气。重力像一阵风吹走了,那焦燥的热意却从停留的一点向四周辐射扩散,她感觉自己整张脸发烧。“你干吗笑个不停?”他不解地问。她不好意思看他:“跟我想的一点都不一样”“那你想象是怎么样的?”发烧烧到了耳朵,她恼羞成怒:“我不知道!”“那就吻到你理想中的模式为止。”他笑不可抑的唇再度接近了过来,仍是轻柔,却因开启深入而多了隐秘的碰触和留恋的纠缠,热吻就此点燃恋爱的天空。凌晨五点多,玻璃门里旋转的一夜结束了,人群散出,互相告别,走向各自天明的忙碌。黑暗的放纵,也不尽是堕落。友情的加温,爱情的开端。冷清宁静的街道上,他们牵着手,身影走过破晓天光,微笑是东方将现的朝阳。就这样步行回家,身体疲倦了,心却是从来未有过的清明。“今天要怎么过?”迟沃川问。京阑指指家门,打了个哈欠:“我还没这样通宵过,今天要补眠一天。”“国宝。”他划过她的黑眼圈取笑。“你也差不多,也好回去睡一觉了。”她推开他的手“路在那边,恕不远送。”“我送你回来,你就这样把我打发掉?”他不满“好歹请我进去喝杯水歇一歇吧?”“不行。”她板起脸。还没想过这事情该不该告知家长一声,因为对这段感情不是玩玩,也确定迟沃川是认真,家里的认可尊重也显得格外重要,因此也更难开口;毕竟只是高中生,母亲眼中依然是无自主能力的小孩,不赞成的机率极高。他听着也板起了脸,暴露了真正的目的:“可是我现在不想跟你分开。你一睡倒肯定就是一整天,十二小时里什么事情都可能变,万一你觉得我们还是当朋友比较牢靠,怎么办?”“你发什么神经?人主意真要变的话,寸步不离也没用啊。”
“话也不是那么说,空间、时间的杀伤力很大。”她笑:“只不过一天不见,不用如隔三秋吧?”他想想,突然建议:“不如这样,你去我家?”去他家?她盯他半晌:“今天不行。”“那明天就行。”他笑嘻嘻的,约会敲下“说定了那我可以安心走了。”突兀地走出几步又转了回来。“你又怎么了?”她莫名其妙。他一把搂过她,在她唇上重重地偷了个吻:“别忘了开手机发个消息,拜拜!”“走啦,这么烦的!”简直像苍蝇一样。她笑着一把推去,却被他三跳两跳先逃下楼梯去了。她开门进去,才脱掉鞋子起身,便看到了站在卧室门口的沈贞,刚刚从床上起来的样子。“妈,你起来了?”她走过去“我先去洗澡了。”“阑阑,等等”沈贞叫住她。她停住脚步,有点不安:“妈?”“你一晚在外面,我一晚都睡不好,所以今天很早就起来了,我看到刚刚是个男孩子送你回来的?”“嗯。”京阑点点头。沈贞担心:“是在那种娱乐场所里认识的?”“是学校同学。”“阑阑”沈贞迟疑了下“你最近是不是在谈恋爱?”京阑一怔,咬着唇低下头,没回答。“是刚刚那个男孩子吧?”沈贞走近她,心里也有数了“妈不是反对你们,只是不希望你什么事情都不说,虽然有时都是两辈人的观念有代沟,但人生阶段还是相似的。你一直没让家里担心过,可毕竟还是学生,这个年纪很多事情的好坏都全凭直觉。”“我知道,但我想我已经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这段时间,换了学校环境,妈觉得你变了不少。”无关好坏,只是一种心境与性格上的转型。京阑沉默了会儿,才道:“妈你相信我吗?”“不相信,妈就不会答应让你去‘十一中’了。”“那就好了。”她笑了“我做的事情,都会在我自己能够为自己负责的范围内。”沈贞摸摸她的头发,无语。再怎么开明地劝自己打开笼子放飞小鸟,没有一丝疑虑地看着翅膀自由都是太难的事;那是母亲关爱的担忧,也是骨肉维系的不舍。“妈,我要先去洗澡了。”饮料汗水混在一块,身上又粘又痒。“熬夜对身体不好,尤其伤肝,以后晚上少闹一些。”“好。”京阑答,走到了自己卧室门口,忽又回头来。沈贞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妈,谢谢。”短短一句在轻轻微笑的开花后结果,亲情似无阻隔,沉静的沈贞只觉得眼眶微微湿润。越是简单的感情,在这样的年代里遗失得越快。母女间的坦诚和信任,是那么的珍贵。栀子花开的时候,似要熔化的柏油路上阳光是一片七彩凝缩的白灿。在街头走过,下意识地会看看自己映在商店玻璃橱窗上的身影,明艳的色泽,飞扬的乱发,每一分神采都是栀子的幽幽香气和无瑕洁净,是完全不染尘垢的心情。夏天万物的蓬勃,假期生活里的缓节奏,一切都是感情的温床。因为年少,感情不需要负担;因为早热,知道珍惜怎么写,不愿意浪费一丝一毫快乐。迟沃川和京阑,以他们的方式开始约会。迎着清新的山风去郊外看流星,静坐在几十层楼顶的旋转餐厅等待日出,穿梭过城市的灯光去跳街舞,相拥在已经散场的电影院里亲吻,在虚拟的网络上联手作弊玩双扣玩遍了所有恋人会去玩的花样,做尽一切开心的傻事,为他们的感情寻找一切同样纯净的东西,就像世界上所有的恋人那样认为自己的爱情是独一无二。暑假进入中期,迟沃川与林萻他们去了北京;京阑一边在市中心一家图书馆里做暑期工,一边也开始复习高中的学习内容,准备迎接下一年的高考。恋人短暂的离别里,每天的电话里总有说不完的事,手机里总有发不停的短消息。“跟其雷、林萻打赌赢是多亏你,内蒙古草原可以免费一游。”他老是引诱“要不要上来跟我们一块?”无边无际的草原,万里澄澈的碧空,成群的牛羊和漂浮的白云,可以尽兴地呼喊,畅快地奔驰,无拘束地呼吸风里涌来的清新那令人心驰神往的景象几乎要打动她了,但她却笑着拒绝:“图书馆的书里有更多更美的景色,半个暑假下来,我见识的未必会比你少。”“那怎么会一样?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他在另一头喊着,疯疯地将手机举到空中“有没有听到风的声音,音质根本是不一样的啊!”她真的听到了,听到了草木的喧哗,牛羊的叫声,还有殷其雷跟林萻的嬉闹,讯息便像每次的结束一样在笑声中切断了。于是,她伏在桌上静静地等着,等着手机的振动,等着他发了千百次没变过的那几个英文单词issu,loveu难怪师长会不赞成学生恋爱魂不守舍中,晾了一天的奥州小道只翻过寥寥几页,评注一片空白。松尾芭蕉清淡隽永的词句里“日月是百代的过客,去而复来的年年岁岁也是旅人”没有百代,未有年岁,日夜便已被阳光星子拖过,载着被风荡漾的几片孤云,终于从他乡归来。他们游玩途中的照片一冲出来,京阑便迫不及待地去看了。坐在迟沃川家的地板上,青苹果、汽水罐、爆米花乱七八糟的杂物散了一地,都是殷其雷跟林萻的杰作。参与迟沃川的生活,也意味着与他朋友有着交叉。她一张一张地看,每笑一次,就为他们的耍宝细胞惊叹一次。似乎这世上,没有比他们更容易快乐的人。“怎么样,经典吧?”迟沃川咬着一个苹果凑过来问。日光洗礼下来,他成了一块黑炭。“这张”她指着“手机怎么会挂到牛头上去的?而且你看殷其雷的表情,好像在磨牙,呵呵!”“听牛和林萻的合唱听得最清楚的大概就是这时候,其雷磨牙是因为被马小踹了一脚。”“啊?那这个蒙古包是真的”另一房里的殷其雷伸出头来了,嚷着:“你们还卿卿我我什么,想招人眼红啊?照片让京阑带回家慢慢看,我要打游戏,这里现在两缺一,你快死进来!”迟沃川抬头,笑:“我眼痛。”“大白天电灯泡晃什么晃?”一双手将贼头拽了回去“你再喊人家要眼痛变心痛啦!”“明天就要上学了,离别在即,好好温存!”“啪”的内外间的门合上。“什么离别在即?”京阑无心间抓到那么一句,不解。迟沃川笑着一把搂过她,一手将啃得只剩下核的苹果瞄准垃圾桶,红心命中:“等会儿再告诉你。今年暑假好像出了不少好片子,我把电影漏看掉的影碟都买回来了,你要不要看?”这里生活用品可能万物欠缺,有几样东西却绝对是一流的。记得第一次来时,她还被房里异常的空旷吓了一跳,现代模式的不食人间烟火除了床、电脑、家庭影院和一墙的组合模型,他家里根本什么家具摆设都没有,十足的性格化。她知道他并不是为了现酷,而是为了简便需要什么便摆什么,喜欢什么便设什么,不要多余累赘;就像他的人,初时见可能以为他的放肆是故意卖弄炫耀,其实本性就是这样随心所欲他做自己想做的,根本不在意别人眼光。“什么片?我看看。”放下看得差不多的照片,她起身到cd架前翻找着,抽出其中一张盘,看了看,突然又塞了回去。“怎么了?”迟沃川走了过去,把那版片子又拿了出来,片子盒上的画面果然很有不健康之嫌。她似笑非笑:“origals?”原罪,最初的引诱,名字便引人遐思。“经典片啊,早看过了。”他说“你是不是又想歪什么了,思想别那么邪恶好不好?”“我能想歪什么?”原来男生他们都在进行“原罪”的熏陶。“外国大片里面难免会有一些性描写,只当文化差异、艺术牺牲看不就行了?况且这也只是一方面,片子本身是很值得一看的。”“冠冕堂皇地解释一大堆,你很心虚?”“我有什么好心虚的?”笑话,他看a片都是正大光明地看。“是吗?有人说你很会玩啊。”“什么,玩什么?”他盯住她。谁敢在背后挑拨他们的感情?她哼了声,抬头扫他一眼。“喂,说清楚哪。”手臂一围便圈住了她,大有不问出来誓不罢休的意味“你不是以为我乱搞男女关系吧?去的地方有时是混乱了点没错,但我向来该规矩时都规矩的,保证没食用过摇头丸。”说得自己好想吐,但他的确是洁身自好的模范好青年啊!“你以前的事我怎么知道?乱搞、摇头丸什么的都是你自己说的。”“你干吗那么在意我有没有做过坏事?”他低下头蹭着她柔嫩的脸颊,像只小狈一样。“那你又干吗那么在意我在意不在意?”她咭笑着反问。他吻了她一下:“因为这个。”“那我也是。”他瞪:“太奸诈了巴,你就这样偷工减料?至少回礼不能省略,就好像长辈包红包,昨天你舅舅包给你一百块,今天你妈得包给你堂妹两百块。”还煞有其事,令人不得不佩服他的联想能力。“这样?”她凑过去,笑脸如花,见他眨眼,冷不防地在他鼻子上重咬了一口!“京阑!”气急败坏,小狈发威又要勒人。她紧箍着他的脖子,脸埋在他的肩膀上死命不让他抬起来,笑得眼泪都冒出来了:“你活该。”他长吁短叹,无奈之下只能乱揉她的头发出气:“你现在是越学越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更惨的是,我好像也越来越喜欢你了。”她笑停下来,试探着微微露出一只眼睛瞄他。“哎,跟你说件事。”她松开了手,抬起了脸。他那样认真的口气,直觉以为是比较重要的。“就是”“什么?”他笑,一把捧住她的脸,俯下便狠狠咬了上去:“我要报仇!”“迟沃川!”她的叫嚷挣扎全被迟氏王朝暴政镇压,兵败如山倒。嘴唇红肿,她含了又含,还是感觉麻麻痛痛的。他的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连鼻子上的牙齿印都还在。“混蛋!”想起刚到十一中时被他的球砸得出鼻血,这个还真是便宜了。他得意详洋拍她的脸:“姜还是老的辣,技不如人不要太懊丧。”“你这样骗上手过多少女生?”“你又有哪只眼睛看我做过这种没品的事了?”她冷眼看他:“刚刚两只眼睛都看到了。”他忍俊不禁:“那就只有你被骗上手了。”“是吗?”她环视周围,醋意横飞“onenightstand的好场地啊。”“喂,只要一进这门,你好像每时每刻都在暗示我是一个采花大盗,在你心里形象真有那么烂?”她的目光回到他脸上:“那要问你自己到底是不是。”邵令昙的那番话开始作祟,不问清楚真的是块心病。“当然不是。”他的表情认真诚挚。“那邵令昙呢?”磨了半天,终于问出来了。他语塞,似乎在思索该怎么表达,将她的心顿时提到了半空。“怎么说呢?本来我和她是有机会可能发展的,但是”他凝视着她,话未完,她已明白意思“所以还没来得及怎么样就这样了。”“就是说你中途变心了?”她用目光杀他n次。“什么变心?”他叫屈“那前提也得是先爱上另一个女生吧?有人献殷勤是很有面子的事情啊,我只不过是当初虚荣心多长了一点,干活多偷了几次懒,后来也全跟她说清楚又道歉了知道你很爱我,可也用不着醋吃成这样吧?”她哼了声:“醋意事小,因为你我被整惨了!人家还说红颜祸水,我看你才是灾星。”“那就当你一个人的灾星好了。”他笑着揽住她“灾星对你还有很长久的效力,就算隔着半球也有遥控。”“什么意思?”“这个”他的笑明显缓下来了,仔细地注视着她的反应“我高三不读了。”“那你要做什么?”记得他曾说过不会参加高考,这样的人,对于自己的以后肯定早有了计划。但是,她想象不出在现今要求高文凭的社会里,他能被归入哪个族群这才发现,梁宛雪的理论里,原来自己也是那种现实世俗的人。“这次暑假,就是去办签证,十月份我会出国去读书。”她呆掉了,觉得好像有盆冷水刚刚从头顶浇下。“怎么这种表情?”他吓了一跳,隐隐忐忑起来。那她该是什么表情?对这样震惊的消息能够反应过来已经算是很好了。“你什么时候决定的?”“高一吧,以前很早想过,但一直没成。你知道我的兴趣在汽车工业方面,目前国内这类学科还太弱。既然家庭环境允许,不出去见识一下≈ap;ap;x5f88;≈ap;ap;x53ef;惜。”“那你为什么没提过?”他心虚地痹篇她的眼:“因为你没那种冒险精神。”况且签证都没下来,哪个白痴会拿这种事去到处宣传?如果早知道他终有一天会飞向另一国度,归期遥遥,她根本不会接受这段爱情他竟是那样地熟知她!仅仅两个月多一点的感情,现在开始舍弃应该是很简单的,可她为什么会想哭是哪个混蛋曾说感情是时间积累成的,简直狗屁!“你要去什么国家?”“德国。”“几年?”“大概五年。”考dsh便需要艰难的一年。“迟沃川,你混蛋!”她一把推开了他:“好,我现在就祝你一路顺风!”“京阑!”他惊叫,拽住她,再怎么蠢也明白自己伤到她了“我会回来的!”“回来?”她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你自己说的,时间空间的杀伤力很大,离开那么多年谁也没办法保证各自会发生什么。你现在说的话只能代表你现在的境况,五年之后回来说不定你认都不认得我了。”有几个人会用一生来哀悼少时的青涩痕迹?一向善言的他竟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就算你不变,我也没信心保证自己。”她轻轻拨开他的手,径自走向门,扭把手、拉铁门、迈出、回身、抬头、关门“再见。”最后那一眼,平静如晴日海洋,却令人心悸。迟沃川呆站,直至那缕眼波的讯息断去,似乎对这戏剧性的急变还没反应过来。“沃川”殷其雷和林萻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他转身,僵硬地拨开他们,自中间穿过。“现在别跟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