逮这些人非常容易,市局却连年看准此类软柿子捏,事后大笔一挥,媒体通稿一发,成功完成正能量的歌功颂德。
沈寻推开车门,靠在门边点燃一根烟,白气混入夜色,留下微弱的火光。
他虚眼看着前方闹闹嚷嚷的街道,嘴边挂着一丝苦笑。
一刻钟之前,他手下专查重案要案的刑侦队员穿着便衣潜入小巷,照着“情报”突袭涉黄招待所,目标是逮30对嫖客与卖淫女。
跟过家家似的。
烟燃到头,他将烟蒂随手扔在地上,碾灭火星,看了看时间,觉得第一批队员差不多该回来了。
恰在此时,放在车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接起一听,小白在电话里焦急地喊:“寻哥,有个嫖客把康哥撂趴了!”
沈寻眉头一挑,有些吃惊,却并不慌乱,理了理上衣,低声说:“你们在哪儿。”
小白报了个招待所的名字,跟着“夜来香”这艳俗词儿传来的是一阵刺耳的嘈杂,有女人的哭泣叫骂声,也有外乡男人滑稽的土话。
沈寻挂掉电话,锁了车,朝亮着各式桃红广告牌的小巷里踱去。
小白是他亲自带的徒弟,有点小聪明,想法特别多,但性格毛躁,咋咋忽忽,十分不靠谱。但康哥却是刑侦大队的骨干,前些年从特警那边调过来,枪法和格斗都非常了得,算是刑侦大队的一霸。
沈寻有些好奇,什么样的嫖客能把市局刑侦一霸给撂趴?
夜来香门口分外热闹,住在附近的居民几乎全出来了,探头探脑往玻璃门里面瞧。
廉价招待所的门厅本就狭小,此时还蹲了一排嫖客与卖淫女,显得混乱不堪,艳气四溢。
沈寻挤开七嘴八舌骂娘的吃瓜群众,刚一推开玻璃门,就见小白从楼上冲下来,喊道:“寻哥,我们按住他了,妈的那家伙假装军人骗炮!”
此言一出,嫖客们全抬起头,沈寻扫了一眼,竟从他们眼中看出赤裸的幸灾乐祸。
沈寻冷笑,朝小白摆了摆手,直上二楼。
二楼的巷道上,康哥骑在一人身上,反剪着那人的双手,骂道:“我让你倔!你他妈再倔一个给我看看,啊?”
沈寻走近,不由得好笑。康哥明显不是凭一己之力将那骗炮的假军人制服,他的身边还有两队员一左一右护法,分别按着假军人的两条腿。
若非如此,康哥恐怕还会被假军人撂翻一次。
假军人趴在地上,似乎还在挣扎,沈寻看不到他的脸,只踢了踢他的脚,回头问小白道:“怎么说?”
康哥抹了一把汗,抢答道:“他说他是退伍军人,被分配到尚街派出所,今儿刚到,来招待所歇脚,休息一晚再去派出所报道。操!装军人不算,还他妈在老子面前装片儿警!”
康哥骂的时候,假军人死命挣扎,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
不知为什么,沈寻总觉得人家在声泪俱下地喊:冤枉!
他不声不响地绕了一圈,最终停在假军人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只见假军人猛地扬起头,凶神恶煞地瞪着他。
他有点意外,旋即后退一步,蹲了下去。
假军人长着一张格外标致的脸,看着年龄不大,眼神虽然又凶又恶,但眸底却有种少年人独有的干净。他嘴里被塞了一副脏兮兮的手套,说不出话来,表情狰狞,像一头怒到极点又无可奈何的狼崽。
沈寻眼皮一低,瞄到他身上滑稽的深蓝色秋衣秋裤,不由得浅笑起来。
那秋衣肩头有个小小的破洞,冒出好些线头子。
狼崽更加不满,气呼呼地挣扎,险些挣脱康哥与另外两名队员。
康哥只好用尽全身力气压住他,边压边骂:“还不老实?”
沈寻站起身来,朝小白招招手,问:“他买的人呢?”
闻言,狼崽愣了愣,沈寻瞥见他脸颊忽然变红,眼中的怒意也燃得更盛。
小白说:“没找到。”
“没找到?”沈寻虚起眼,刚想问“没找到你们就盖章他是嫖客?”便听小白说:“寻哥,是这样的,刚才我们进来逮人时,只有他一间暂时没有发现卖淫女。我们想先控制着他,哪想他反抗得特别厉害。押其他人下去时,老板跟我们交待,说住这儿的都是常客,全是来‘那个’的。他死不承认,说自己只是住一宿。我们在他房间里发现了军装,他坚持说自己是退伍军人,我看不像。”
“狗屁军人!”康哥呸了一口,“假冒军人骗炮的老子今年就逮了八个,全他妈一个说辞!那身军装是淘宝上买的吧?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拾掇拾掇就成了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