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中,猛兽的嚎叫声再起,隐约能看见巨大的身形,带着无边无际的杀气,震耳欲聋,仿佛从浓雾中要扑向绵羊的猛虎,即将上演最血腥的杀戮。恐慌害怕中,惊天动地的脚步声越发逼近,地上泥沙被震得四处乱滚,震得人心惊胆战。在极度的恐慌下,所有人都忘了哭泣,他们能做的唯一事情,就是奔跑,再奔跑。陈可可抢先飞到吊索处,她从隐蔽处拉出藤篮,疯了般地催促:“快点!快进去!快点!再快点!”藤篮极大,编织得很结实,能容纳七八个人,周围有护栏,陈可可指挥大家一个个坐进去,然后拼命摇铃铛,铃铛牵动天门宗设置的紧急报警,也发动了附在绳索处的伸缩法咒。粗大的绳索浮动出淡淡白光,笼罩整个篮身,将所有孩子包裹其中。紧接着,藤篮开始缓缓升空,待升空不久,脚下传来地震般的巨响,还有不甘的咆哮声。大伙眼前仿佛能看见一只凶残巨大的妖魔在放跑猎物后的不甘表情。随着藤篮越升越高,妖魔没有追来,大伙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王学知还好奇地戳藤篮周围的白光,惊讶地发现这层白光能保护篮子里的人不掉下去。他高兴地告诉大家这个发现,这把钱大贵的恐高症状治好了。大家重重地松了口气,恐惧过后,悲伤涌上鼻头,冯娇开始哭了起来,这份伤心感染了他人,男孩们被她哭得红了眼眶,萧子瑜低下头,就连天不怕地不怕的花浅,看见大家那么伤心,也赶紧装出个难过的样子来。只有陈可可在努力安慰大家:“没事了,很快就到天门宗了,天门宗灵法师有好几百,咱们的师父都很厉害的,我师父吴先生的治疗能力是没得说,周长老的默言更是厉害,何曾将这种小妖魔放在眼里?”萧子瑜放下悬着的心,却觉得周围有些怪怪的,好像缺了什么。陈可可忽然问:“祝师兄呢?”此时,众人才发现祝明没有上藤篮。陈可可赶紧冲着藤篮下面高呼:“祝师兄?!祝师兄?!你在吗?”“别过来!”底下,祝明闷声答,“可可,快走!我替你们断后,别回来!”没多久,山下听见一声男人的悲鸣,叫得凄惨至极,吓得小学徒们一个个打起寒战,抱成一团。陈可可脸色发白:“祝师兄……糟了,我要去救他……”萧子瑜小心翼翼地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妖魔吗?说不定很厉害?”陈可可毫不犹豫道:“少乌鸦嘴了!咱们天门宗附近就没出过厉害的妖魔,这下面的家伙叫得恐怖,估计是个什么垃圾小妖,我御剑而飞,速度很快,拉了祝师兄就跑,想必这妖魔是无奈何的!”花浅冷笑:“是融魔,不是你能对付的。”“融……融魔?”陈可可脸色惨白。融魔是魔界的守门妖,颇有智力,性喜食人,浑身都是滚烫的熔浆,吐出的气息都是致命的毒气,搁在妖魔谱里,也是前一百的货色,非灵法师学徒能解决的对象。陈可可在很久前曾参与过一次围剿融魔的战役,她不知天高地厚,仗着法器迅速,想靠近观看,结果一个照面就被烧得浑身是伤,几乎丧命,幸好当时师父在侧,方被抢救了回来。如今要在融魔手中夺食,她根本没有胜算。可是,只要有一线希望,她就不能不管祝明。陈可可咬咬牙,祭出法器,在冰裂和焰断的担忧声中,要去冒险相救。莫珍见她行动,吓得如杀猪般叫起来,死死抱住陈可可左手不肯放:“去不得!万万去不得!要是师姐你也去了,咱们又遇到妖魔怎么办?反正祝明师兄有预言能力,说不定吉人自有天相。”花浅冷笑,不予置否。钱大贵满额冷汗,扯着陈可可的右手不停问:“不是说天门宗都是灵法师,妖魔不敢入侵吗?怎么咱们一来就有妖魔出现?我来做灵法师是为了让父母刮目相看,不是为了喂妖魔的。”王学知哭丧着脸,开始胡言乱语:“我就想知道一件事,妖魔有毛吗?我怕有毛的东西……都是被吃,我宁愿被有鳞的吃也不要被有毛的吃……不对,我不要被吃……阿爹,呜呜,我要做秀才,不要做灵法师……”陈可可发飙道:“你们放手!”吵闹声中,忽然,藤篮停了。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莫名的恐惧感再次蔓延在这片迷雾中。忽然,藤篮剧烈地摇晃起来,很快,藤篮又不动了,紧接着是细碎的抓咬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割藤绳。众人抬起头,他们发现藤篮上方笼罩着巨大的黑影,看不清面孔,黑影缓缓展开翅膀,遮住浓雾中仅余的几缕阳光,将整个世界陷入黑暗,然后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鸣叫。这是魔音鸟的叫声。胆小的孩子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叫声。陈可可呆呆地说:“师父漏了一只……”花浅解说:“魔音鸟以声音扰乱五感,利爪攻击,我记得它挺喜欢吃心肝肠肚的。”萧子瑜的脸色终于变了。花浅怕他激动,赶紧安慰:“没事没事,还有我在。”萧子瑜在生死关头还算冷静,就是心里不舒服——他希望这话能倒过来,让他对花浅说。莫珍脸色发白,握紧未曾通灵的法器,缩在藤篮最角落的地方,整整头发,念念有词:“没事没事,大爷吉人自有天相,大爷还没睡遍天下美人,不会死在这种小地方的……”王学知先松了口气,扛起斧头:“还好,不过是只鸟,鸟没有皮毛,”片刻,他又后知后觉地发出哀嚎,缩进自家斧头的阴影里,“不对,就算没皮毛,妖魔也同样可怕。”没过多久,他又努力地探出头来,磕磕绊绊道,“不对,就算是有皮毛的妖魔,我也要保护女孩子,这才是书上说的侠义之道。”紧接着他开始飙泪,“阿娘,我好怕,我不要侠义之道,我的心肝不好吃,你要吃就吃黑心烂肺的去……”钱大贵大急:“黑心烂肺的东西谁爱吃?要吃定先吃你这种烂好人的!”萧子瑜没有法器,他努力站在女孩子们面前,用瘦小的身子挡住她们。花浅手中翻出短剑,皱眉。她一眼都没望顶上让人恐惧的闹腾,只看着藤篮之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脸色很不好看。魔音鸟发出尖锐的鸣叫声,震得人耳朵发麻,所幸藤篮有白光保护,孩子们才没有被震晕过去。可是它这样激烈地攻击绳索,迟早会将绳索弄断。届时大家落入谷底,再入融魔手中,亦没有活路。陈可可知道祝明已凶多吉少,救兵一时半刻无法赶到,能保护大家的只有自己。师父曾说,天门宗的灵法师都有勇敢无畏的心。师父曾说,灵法师为苍生不惜己身。陈可可虽出身贵族,却有极偏心的父母。她是被忽视的孩子,不管做得再好再多,也无法得到任何青睐,母亲的心永远在哥哥身上,她只有恶作剧的时候才能引起父母的注意。陈可可经常会想,如果她能成为强大的灵法师,能不能得到一些赞赏?如果她能扬名立万,能不能得到一些注意?如果她死在保护师弟师妹与妖魔的战争上,能不能得到一些眼泪?祝明经常安慰她,他说天下无不爱孩子的父母,或许只是爱的分量不同。陈可可无数次想象过,自己成为真正的灵法师后以一敌万的英武身姿。可是当真正独自面对妖魔的时候,她竟是那么害怕,那么的无助。陈可可很害怕,可是她必须面对自己的恐惧,她狠狠擦去因过度恐惧而流出的几滴眼泪,安抚众人道:“这只落单的魔音鸟大概是想摔死我们,你们要稳着点,别自己弄翻了藤篮。这里是万丈悬崖,咱们挂在半山腰,掉下去绝对完蛋。师姐来掩护你们逃跑。”说完,她驾着双剑,英勇无畏地往空中飞了过去,冰裂与焰断在她身后拖出两条用火焰和冰花划成的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