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救声是岸上一个瘦小的少年出的,穿着麻布单衣的少年背上背负一个花布包裹,正拼命的在大堤上奔逃着。背后是数十名披头散,哇哇大叫的壮汉,各持兵刃,气势汹汹的正在少年身后追赶。
一旦心神镇定下来,郑云鸣立马瞧出了破绽,大声吩咐道:“船老哥,把船靠近岸边,我们接那孩子上来!”
船老大一时竟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您,大人您是说。。。。?”
“勿要惊慌,”郑云鸣突然间觉得无比清醒:“靠近岸边,接他上来。”
教头慌忙拦阻:“少爷的安全是要紧的,岸上谁知是不是贼人引人入套的把戏?照我说且休管他,自家赶路是正事。”
郑云鸣板起了面孔说道:“若是做官不管百姓的死活,与土偶瓦犬就没什么分别了,既然立了个官字在船上,这闲事咱们就管定了。”
说话之间少年脚力甚快,已经赶到和船只一般平齐。一面奔跑着一面向着船上大声呼救着。
船老大无奈的摇摇头,把船只向岸边驶去。船只刚到浅水时,少年双手将花布包裹高高举过头顶,纵身跳下水来,拼命的向着郑云鸣的大船跑来。
“小孩儿抓住我的手!”郑云鸣俯身下探,双手向着少年伸了过去。
少年仔细的护住了包袱,右手紧紧的抓住了郑云鸣的双手,这是一只力气奇大的手,几乎把郑云鸣拽了一个趔趄。还好丘震一把在边上拉住,将两个小孩儿一并拖了上来,
“好啦,现在可安全啦!”宪儿向着拥挤到水边挥舞着刀矛大声咆哮骂人的蒙古人群做了个鬼脸,扭头对少年说道。
那帮蒙古人看见了官船的标志,却好像耗子见了猫一样,立马四下逃散的无影无踪。
“看来其中必然还有文章,”郑云鸣沉吟道:“好在黄州已在不远,想搞清楚只怕也不会很难。”
船只离开岸边越来越远,重新回到大江中间。少年躺在甲板上喘息了片刻,向着郑云鸣跪下,砰砰砰的连磕了几个响头。
“谢谢公子救命!没有公子我定活不了。”
郑云鸣定睛看那少年时,少年虽然放脱大难,神色却是相当镇定,白皙的面孔上透着一股豪迈的气概。
“不必客气,凡朝廷官员当善尽父母官的职责,遇到百姓危难而不理,哪里对得起朝廷那份俸禄?”郑云鸣人虽还未到任,官腔官调已经学了个十足十。“便说说你从哪里来,又往哪里去?是怎么遇到那些蒙古人的?”
“是,我本生活在淮东泰州,父亲在海上打渔为生。去年官府为了运粮征了我爹的渔船,爹爹一时气愤打死了一个官军,没法只能逃到外乡去。娘生下弟弟后难产死了。我葬了娘亲就想到襄阳去找当兵的舅父来投靠,走到离这里还有两三里的时候,草丛里突然钻出来好多蒙古人,说是要收什么过路钱,奔着我就砍了过来。我赤手夺了其中一人的兵刃,杀死了两个人,但他们人数太多,我只得逃走。若不是大人肯相救,只怕我现在已经被他们杀了。”
少年说起家变、寻亲、杀人,就如同谈论别人的事情那样平静。边地的人民遭受的灾祸已经太多,或者只有麻木自己的心灵,才能不感觉到撕心一样的痛苦吧。郑云鸣心中生起一股愧疚:若不是自己的父亲那么坚持这入洛的举动,这少年的父亲也不会被抽丁,如果他能在家照顾妻子的话,妻子也不会就这样故去。或许正是自己父亲的坚持,才使得这小小年纪的孩子遭到这样的惨痛。
我要补偿,我想要补偿。郑云鸣在心中默默的念着。
“那么,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俯回答道:“我叫韩四郎。”
郑云鸣坐正了身子:“我是荆湖转运使司户曹参事郑云鸣,小孩儿,你可愿意和我们一起去襄阳么?”
韩四郎虽然不知道转运使司户曹参事确切的是些什么东西,他只是知道在坎坷的人生里遇到了贵人。当下撩衣跪倒,又向郑云鸣拜了下去。
郑云鸣伸手搀扶:“找见你舅父后,便到转运使司来报到,跟着我干些杂务来贴补家用。”
宪儿笑着扶着四郎的手臂:“这样很好啊,跟着公子既能找到亲人又不用一个人上路。对了,你说蒙古人要打劫你,难道你那个包裹里还有什么贵重的宝物么?”
少年猛地一愣,这才赶紧拿过了包裹,小心翼翼的一层层的把包裹打开。包裹里一个红扑扑脸蛋的婴儿仿佛什么事也没有生一样,正在甜美的酣睡着。
四郎松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这是我弟弟,我要带着他去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