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莳哽咽地点了点头,李华婉待她极好,字字句句都是真心叮嘱。李华婉见她一副受委屈的模样,也忍不住红了眼圈:“你莫要怕,有事便托人给我送信。不管谁欺负你,我都会回来帮你欺负回去。”
霜莳摇了摇头:“姑姑放心吧,好日子得来不易,我会好好活着的。”
李华婉噗嗤笑了,揉了揉霜莳的脸颊:“跟个小大人一样,行了,我放心了。”
迎亲的队伍到了,李华婉持团扇拜别父母,由留璎扶着坐进花轿,缀着金线的丹凤朝阳彩绸帘子落下,这才算是彻底将人送走。
周姨娘畅快地道了一声“好”,挑眉瞟了眼身侧的珍大娘子,乐道:“姑姐儿出嫁,以后这个家就咱姐妹俩说得算了。”
珍大娘子端着姿态,唇角僵着笑:“不敢邀功,上有婆母和主君,我只不过操劳些杂碎事儿,可不敢当家。妹妹若是想当家便去当,没人拦着你。”
周姨娘未曾听过珍大娘子说过这般狠话,瞪着凤眼欲争论,珍大娘子便被白席人(宴席中托盘送东西、下请帖、安排坐次、席前差役、说唱劝酒等杂事的人,称为白席人,有点像现代的宴会策划师,但古代人不分丧葬,统称白席人。)唤走了。
周姨娘嗤了一声:“瞧见没,姑姐儿出嫁,她也不装小白兔了。平日里仗着怀胎,杂事一概三不管,将烂摊子全扔给我。这宴席可是露脸的好机会,连说话都比往常硬气,瞧那走路矫揉造作的样儿,装给谁看呢。”
秋冷在一旁应道:“娘子说的是,这脸谁不能露,奴婢给您补个妆,让外人都瞧瞧,如今李家内宅到底是谁说了算。”
主仆二人甚是开怀地离开,霜莳陪在崔汝南身旁,目睹这一幕,心里有说不出的厌恶。崔汝南见她面色不好,拍了拍她的手背:“来了有七日了,怎么还不见身子爽利,可找太医瞧过?”
霜莳温声道:“多谢祖母关心,孙女已经全好了,只是刚来没几日便看着姑姑出嫁,一时有些不舍。再加上身在闺中没见过大场面,一时有些疲乏罢了,无碍的。”
崔汝南笑了笑:“你姑姑托了婆家老太爷的福,多陪我几年,我已知足。当女儿的总有嫁人那一日,你祖母将你送来,心里肯定也不好受,我能感同身受。以后你在李家便当在自己家,一切都有你父亲为你做主,绝不会亏待你。我老了,不想管宅内的事,以后你就帮衬着你母亲点,她慈软,跟人争斗吃亏,多一个帮手,才能保家宅安宁。”
以前是李华婉,如今是她。说不想管内宅之事,但改不了执掌乾坤的心思。这位祖母看似闲淡,却处处都要把控,处处都有眼线,是这座宅子里名副其实的当家人。
霜莳就是个软心肠,前世听周汝南如此重托,便将这事当成箴言一般,可谓冲锋陷阵也要保护珍大娘子,倒成了周姨娘的眼中钉。重活一世,她可不要再犯傻,绝不当鹬蚌相争中的一方,让旁人落得好处。
霜莳乖巧道是,眼神略有些茫然,踟蹰复道:“孙女无能,若是帮不好母亲,祖母莫要怪我。”
崔汝南笑了笑:“你祖母将你托付给我,我自然要接过手来继续教导你。等两年孝期一过,便要操持着为你议亲,日后就要到别人家做当家主母,总得学点管家之道。你跟在你母亲身边多学多看,经验要学,碰到错处也要记得提醒纠正。”
霜莳福了福身:“多谢祖母关怀,孙女知晓了。”
周汝南乏了,吩咐霜莳去前院吃席,便回自己院里歇息去了。没有老太太引荐,珍大娘子与周姨娘均在忙着逢迎照顾宾客,霜莳不想应付好奇的眼光和问询,便与金雀往霜廊院走。
金雀气坏了,嘴巴一直嘟嘟囔囔:“这个周姨娘真是无法无天,身为妾氏却如此嚣张,连大娘子都要看她的脸色行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姑娘要认她做母亲呢,耳提面命起来简直要命。”
霜莳淡笑着,眼里的光甚是澄明透亮:“她巴不得我将她视作母亲,好让大娘子下不来台。”
金雀重重地“呸”了一声:“多大脸啊,真不知道自己头上顶着一个妾字呢,连自己的女儿都管教不好,还想管教姑娘,脸比席面中间那道绣花高饤八果垒还大。”
霜莳笑道:“我不愿吃席,你可以去吃。去尝尝乳梨和榠楂,江都可没有这两样果子。”
金雀稳稳地扶着霜莳:“奴婢不去,姑娘去哪儿,奴婢便跟着去哪儿。吃糠咽菜也不怕,何况咱院里厨房里还有金奴买来的镜面糕和间道糖荔枝,可比流水席好吃多了。”
金雀和金奴是姐弟俩,打从韩家起便一起伺候霜莳。金奴玩性大,当着厮使比她们出门便利,没事儿便搜罗点珍馔美味偷偷送进来,才得已满足金雀的口腹之欲。
霜莳眯眯眼,上了游廊悄声与金雀道:“等哪天与祖母说一声,我带着你和金奴一道出去,好好尝尝汴京的美食。”
金雀咧着嘴笑,眼睛忽闪忽闪个不停,这是说到心坎上了。想起什么又叹一声:“姑娘,这个李家真是龙潭虎穴,奴婢担心您会受欺负。”
霜莳安慰她:“无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心里有数。”
主仆正在说话时,游廊上突然窜出来一只黑色毛发的墨玉璃犬,迅速地朝着霜莳飞奔过来。
霜莳认出来,这是封垏养的那只飞腿,常年陪伴封垏左右,见人则见狗,见狗则遇人。坊间有传闻,称一人一狗为封犬,粗俗点会直接骂句“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