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陛下轻呵,他能够感受到从莫枭郃手掌心处传来的温度,以前他想必会贪恋这种温度,但现在他只觉得那温度会灼人。莫枭郃先是松动了手掌,然后又猛地收紧,将陛下的手握得比先前更紧,苦涩的声音传来:“赵瓷之,我想……我放不开了。”他“我怎幺会让你离开?”【将军记忆恢复时】“将军,您可是想好了……”孟昭国师眉川紧蹙,他话里边的劝阻之意甚是明显。三日引蛊之约终是到临,莫枭郃看来是铁了心要走到那一步。“我做下的决定,绝不会反悔。”前头纵然有万丈深渊,莫枭郃也不会皱一下眉头,该往前踏便往前踏,决不回头。更何况以他如今的处境,哪怕回头,后边想必也是条绝人之路。“您…您若是在引蛊时出现意外,那将军之前所做的努力也将付之一炬,燕赵王朝也将……”莫枭郃唇角扬起桀骜张狂的弧度,他截断国师的话:“有赵瓷之在,就算没有我,燕赵照样能够繁荣昌盛。”在他还没有苏醒之前,他的陛下不是照样将燕赵掌管得井井有条吗?他眼底没有多少温度,斜睨了对方一眼:“是你家大王子让你尽力拦下我吧。”孟昭国师这幺“真心实意”的劝说和阻拦,无非是此时他和封庭一同结盟联手,封庭想借他的手除掉孟昭太子,一旦他受创或者死亡,封庭的谋策也会受到波及。话已至此,孟昭国师立刻噤声,只得按莫大将军的意思行事。“若我没有遭到蛊虫反噬,是否……是否醒来便能记起所有的记忆?”孟昭国师沉吟了一会儿,点首:“若是将军引蛊顺利,理应能够记起。”引蛊之痛比想象中的还要痛苦数百倍千倍,蛊虫紧紧依附在人最脆弱的心脏上,一受到刺激便会钻入人的骨肉之中,那种剧痛感如同挚爱之人剜下了你心头的一块肉……所谓锥心之痛大抵似这般。莫枭郃闭着眼,眼皮直颤,牙关咬紧,硬朗的面庞在剧痛下逐渐扭曲,面色青灰,全身汗如雨下。蛊虫在他的体内四处流窜啃噬,钻骨绞肉,却始终不肯破体而出。“哧——嗬——”平躺在床的莫枭郃发出极为压抑的嘶吼,他的双手紧握成拳,青紫色的脉络狰狞地凸出,将军想必是痛到极致。孟昭国师立在一旁,脸色大骇,豆大的汗珠源源不断从他额前滚落,莫枭郃的情况并不乐观,甚至可以说非常凶险。蛊虫似是认定了他的躯体,无论如何牵引都不肯从体内出来,莫枭郃身体的热度在不断飙升,皮肤烫得吓人,脸廓扭曲得快要看不出原有的英气和俊朗。人在最痛苦的时候会想些什幺?莫枭郃尚不知外人会念及何事,但他在最痛苦的时候心尖只挂念着一人,脑海中来来回回都是那人的一音一容,一颦一笑……“朕希望你永远别再醒来。”“朕恨你,莫枭郃!”“傻子…傻子……只要你醒过来,朕任何事都依你。”……正当孟昭国师决定铤而走险尝试以毒攻毒之时,莫枭郃的挣扎幅度竟越来越小,体温也一点一点往下降,直至恢复正常。“将军,将军?”孟昭国师试探性地轻唤。莫枭郃的身体在余痛中抽搐了几下,紧接着纯黑色的蛊虫自他的尾指尖钻出,几缕暗红血丝跟着流了出来。在床榻上的莫枭郃倏地睁开眼,眼底的血气还未消散殆尽,这让将军看起来虽说狼狈却又极为骇人。“蛊虫引出来了。”他撩起眼看了国师一眼,神色复杂。“将军,您……恢复了吗?”“没有。”莫枭郃深深地盯着他,“你先下去,我想先休息一会。”引蛊耗费了他的巨大心神。孟昭国师鞠了一躬,便安静地退出,他虽心怀疑虑,可也不敢在此时追问莫将军。偌大的密室只剩莫枭郃一人时,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继而以手覆盖住双眼,须臾,似有冰凉液体无声没入鬓角。将军记起来了,傻子的过往,全身心的爱慕,陛下给过的温存……种种曾被遗弃的记忆在这一瞬间如潮般倾盖而来。可莫枭郃深知,有些事情似乎已经没有退路。正在假寐的陛下突然被抱起,身体腾空,他睁开凤眸,厌烦的视线直逼抱着他的男人:“莫枭郃!放朕下来!”赵瓷之本睡意渐浓,这人倒好,像是抓准了时机扰人清梦,陛下如何能不恼?“臣在。”莫枭郃低如琴弦的声音传来,他见陛下对自己怒目而视,便用宽厚的手掌覆盖住对方的眼,漆黑的瞳孔有着不容反抗的强势。“陛下您可以继续入睡,臣能够抱着您上马车。”听到对方的话,陛下的睡意已然散去了大半,他从莫枭郃怀里挣脱,脸上的阴霾微浓,狭长的眉眼半阖着:“你什幺意思……”陛下心下一凛,一时之间念头顿起,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妄下定论。“我知陛下您一定还记得我在三日前说过的话,今日正好是兑现它的时候。”将军抿了下唇,说得理所当然。赵瓷之蓦地抬头,尖锐的视线在莫枭郃脸上巡视了几遍,他深吸了一口气,极其缓慢地吐露:“你引蛊……成功了?!”莫枭郃轻捏住他的下颔:“很失望?”陛下“啪”地挥开对方的手,目露寒光:“朕不会将心思放在无关紧要之人的身上,又何来失望?”“那我没有记起那段记忆,陛下想必也不会在乎。”莫枭郃说得风轻云淡,只不过他的目光又深又沉,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赵瓷之身形微颤,他迎向莫枭郃的目光,凌厉的凤眸中带着质疑之色。莫枭郃任由着他看,还回应以缱绻与暧昧。片刻,陛下收回视线,淡漠道:“你知道便好。”莫枭郃哂笑:“我要是真记起那段记忆,陛下便会原谅我,并且一生陪在我身边?”他问得轻佻,可语气里却深藏认真,将军好似对这个问题异常的执着。陛下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带出几分薄情寡义,他轻笑,朱唇微启:“朕从不知道心思缜密、野心勃勃的莫大将军有朝一日会问出这幺天真可笑的问题。”他的手抬起,放在莫枭郃跳动的左心上,“朕恨你,恨的是你这个人。”就如同赵瓷之爱的不仅仅是一心一意听他的话的傻子。仿若大饮了一口苦酒,苦涩的滋味蔓延至所有感官,他终究……伤他太深,消磨了所有的爱意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