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爷沉默着走进屋中,看见窗户还没有关,而她的鼻尖微微发红,显然是刚刚透了气,他想说什么,又被屋里的氛围所扰,没有开口。
生烟给他倒了一杯酒,盈盈走过来,主动打破了这片静谧:“我这里只有红酒,想来五爷喝不惯,但也没有办法。”
她的弦外之音五爷听得清楚,他接过酒杯握在手里,抬眼看向生烟,苦涩道:“你不用这么和我说话,是我当年对不起你,你心里有怨也是应该的。”
生烟微笑着摇头:“现在一起都过去了,我现在很好,五爷不必在意。”
她曾经心里是有怨的,但经历了这么多事,终于明白了,爱情终究不是必需品,她曾经将爱视作生命,为之落寞为之欣喜,却从来没有珍视过自己,失了自尊,被感动的人也终究是自己,于旁人毫无影响。
她悠悠叹道:“五爷怕我放不下过去,我明白您的好意,只是时过境迁,我已经想通透了,这个世上,总有更多形形色色的人,何必让自己不开心呢,我成名交际,不过是为了娱乐自己,所作所为全凭心情,这便是我想要的自由。”
女人衣着鲜艳,身姿窈窕,与从前的气质打扮已大不相同,他们之间出现巨大鸿沟,再也越不过了。
五爷握紧了酒杯,心下惨然,明白一切已无回旋余地,却问她:“你过得好吗?”
生烟一愣,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缓缓点了点头,对他笑:“我很好,自己想参加舞会就参加,不想参加也无人强迫,我很喜欢这段日子。”
她一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时候,少女眼睛里蕴着星辰流光,在他看过来的时候故意隐藏爱意,在他背过身的时候抬头含笑看他。
他一直都知道的。
五爷眼眶逐渐红了,不管他承不承认,两人都走向了不同的道路,且再也回不来了。
生烟看见他的状态,心中涌起一阵异常的酸涩,但她没有多想,只是轻声问他:“五爷,你这些年过的好吗?”
五爷道:“好……生意比从前更好了,睡觉的时间也少了很多,还要天天到处跑,人都瘦了。”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厚重的毛皮大衣,勉强笑了一下:“北平可比长沙冷多了,一路过来,穿着这么多,太不习惯了,还是你从前给我做的衣服更好。”
生烟的嘴唇颤动了一下,眼眸中聚起粼粼水光,悲哀从中一晃而过。
她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谎话这么轻易识别,她再也见不到他意气风发的模样了,时间将他消磨得憔悴不堪,也将她彻底变了模样。
她低首,泪光洒在地上,又问:“狗儿好吗?”
“它在二爷和夫人那里,如果你想见了,我明天带它来见你。”
“原来二爷与夫人也来了北平,只是人多眼杂,实在不必冒险。”生烟摇头,垂眸道,“不知道这次你们来新月饭店,是为了什么,可有我能帮忙的地方?”
五爷没有瞒她:“夫人病重,我们听闻新月饭店这次拍卖的药材能够治病,便前来看看情况。”
生烟攥了攥手,犹豫几次,最终提醒道:“新月饭店并不简单,这里的听奴听力非凡,你们要万事谨慎,药能拿到就拿,拿不到……也不要折在这里。”
五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目光里越过层层隐忍悲哀,最后化作柔和:“你也是,不要什么事都一个人撑着,如果我们能帮上忙,一定尽力而为。”
生烟愣了一下,旋即由衷微笑:“当然。”
她向五爷走过去,手里握着那枚玉佩,玉佩的纹路紧紧映在她的手心,她递交了回去,物归原主:“这样东西还是还给你吧,我觉得……现在已经用不着了,或许月老庙更适合它,我们一开始就不应该把它拿出来。”
生烟希望让他带着这份残余的思念爱意,将定情信物重新归还月老庙,然后再放下她。
若是漫长时光回溯,她一定要走向那条不同的路,抽一支另外的签子,不去看那场意料之外的梨花雨。
否则她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再次覆水难收。
生烟从来没有告诉过五爷真话,从前她爱他五分,表现得却像七分,现在她爱他七分,却要装作不爱他。
五爷接过玉佩,珍而重之地放到了最贴近心脏的位置,抬头的时候好似看见生烟专注地看着自己,但一瞬之后,她立刻移开了视线,恢复了原先漫不经心的姿态。
这一曲唱片不知放了多久,月亮清寒如钩,外头的雪已覆盖了道路,却没有停止的意思,反而愈来愈大。
生烟注意到了时间,说:“你该走了,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