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烟知道顾先生军人出身,年轻时当过司令,原本只是在一个偏僻的县城当着土皇帝,不知发生了什么,后来竟弃武从商,多年经营下来,有了丰厚家本,他人缘好,也对妻子专一,每回见他都是好好先生的模样,完全难以想象传闻中他曾经的狂妄傲慢。
生烟没有深究,将话题转移到她舒心的事情上:“您选的这块玉镯成色很好,不过要我说,还是拍卖会上您拍下的那块玉器更好。”
顾太太眉头松动开,笑眯眯道:“是吧,我也觉得我的眼光好,但我先生拿回来琢磨了半天,说还不如我首饰盒里的东西呢,他们男人就是不懂,不过我看你们也拍了不少东西,没想到那尊佛像竟是被你们拍下了。”
“您觉得我们姐妹不像信佛之人?”生烟问。
“就明珠那个上了牌桌就下不来的样子,哪里信佛敬佛。”顾太太摇头,“但是你却有可能。”
“您错了。”
生烟挑眉轻笑,盖不住一派风姿绰约:“佛不庇我,我不信天道公平,只信事在人为。”
顾太太露出一丝意外的表情,却不反驳:“这样也挺好的,比起虚幻的寄托,更加清醒自持,我怎么忽然把你和他想到了一块了……”
她解释:“刚刚听你说那句话的姿态语气,我就想起了彭三鞭,人家虽然是新月饭店的女婿,却难得看得清形势,有骨气,比场上敢怒不敢言的那些人好多了。”
生烟见她还称张启山为彭三鞭,想必他们在尹新月的掩护下拿到了药,安全离开了北平,便顺着她的话说:“是啊,尹老板真是好眼光,将来新月饭店不愁了。”
张启山的身份倒配得上这个女婿头衔,只是不知道将来某一日身份拆穿后,尹新月会如何办。
顾太太那日后面没见到生烟,怕她不知情,生动描述道:“那天他们的比试真够刺激的呀,不过假的就是假的,那个落败后气急败坏的样子太吓人了,还好彭三爷气度非凡,只是让人把他赶出去了,当时尹小姐看彭三爷的眼神,都快淌出蜜来了,当时我就晓得,这连点三盏天灯的事情传出去,定成一则美谈。”
生烟只当听故事,抛开个人因素,她确实欣赏张启山不顾身家资本,连点天灯的行为,也难怪他年纪轻轻,便成为了长沙布防官,张大佛爷名副其实。
她们边走边说,逛的累了,便找了街边的一家咖啡馆坐下,顾太太要了两份咖啡,生烟不太喜欢咖啡的味道,慢条斯理地品着,将目光投到窗外。
路边蹲着一个人,混身衣服破破烂烂,脸上蒙着灰尘脏污,分不清性别,只是一双大眼睛清澈灵敏,从前该有个幸福的身世。
她继续喝剩下的咖啡,偶尔搭顾太太一句,更多的时间继续看他,小乞丐既不去乞讨,也不偷窃,悠悠闲闲坐在原地晒太阳,露出满足惬意的表情。
生烟在他胸前扫了一圈,心里有了把握,却无动于衷,过了一阵,咖啡馆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声响,有人推门而入,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孩便被佣人带着,来到她们桌前,女孩直直扑进了顾太太怀里。
顾太太把她抱在怀里,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眼中慈爱:“快坐下,你今天和荣怜看了什么电影呀?”
女孩生得明眸皓齿,身后扎了一条长长的辫子,发量浓密,并是个热情开朗的小美人,她先对生烟礼貌地问了好,再妙语连珠地回应了母亲的问题,顾太太见她交了新朋友,笑道:“真的吗?荣怜明天还要请你去她家里做客吗?我的小泠儿真棒。”
女孩脸上刚添自豪,后不知原因地挫败下来,她小声对顾太太说:“母亲,下次能不能和父亲说一声,别在大庭广众下叫我的小名,好难听呀。”
顾太太不明所以:“月芽这个小名挺好听的呀,只不过我喜欢喊你小泠儿,你父亲喜欢叫月芽,这有什么关系呀?”
女孩嘟嘴,向生烟求助:“生烟姐姐,你来主持主持公道,比起顾泠这个名字,月芽这个小名是不是很难听。”
顾太太无奈又好笑,生烟想了想,笑着说:“其实小名越简单越好,家人叫得顺,你明珠姐姐从前小名更加难听,哪有女孩叫雷生呀,她一听有人这么叫她就哭,后来长大了,我还常拿这事笑话她。”
女孩震惊地睁大双眼:“那后来改了吗?”
“后来呀,倒是她自己不肯改了。”
生烟隐瞒的是,后来父母因为意外去世,亲戚凉薄淡情,哪里还有人再叫她们的小名,也因为这是父母唯一的纪念,明珠便保留了下来。
女孩默了一会,对比了这两个小名的难听程度,对顾太太说:“我忽然发现,月芽也挺好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