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么?”
她讳莫如深:“看命运。”
同事干笑:“这种东西,平时在电影院里看看就行,怎么到了咖啡馆,还饶有兴致?”
电影院的剧情,远远不及她的亲身经历,或者身旁人的种种故事,无论挑出那一段来说,都是一段传奇,就像是那个时候,她没有想到自己会活着,如现在这般活得光明正大,从沼泽一般黏腻的日子里逃脱出来,站在阳光下,沐浴着劫后余生的暖阳。
平时深陷其中,别无精力,直到解脱,她才能轻飘飘地站在旁观者立场,去分析别人的命运轨迹。
以一种善意的方式。
咖啡馆门口的风铃发出清脆响动,有人推门而入,是一位男士,长腿宽肩,身材挺拔,浑身透出强烈的压迫与肃杀,这是浸染鲜血多年,而产生的独特气场,随着他步入店中,原本和谐安然的气氛陡然一变,人人噤若寒蝉,李瑟认出了他,眼眸中闪过一丝明显的厌恶,却见他走到了罗柠面前,她的心莫名悬起。
罗柠将视线从窗外移回来,似是没有料到他的出现,微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他背对着李瑟,使她看不见脸上的神情,只听他语述平稳道:“正好路过,顺便接你回去。”
罗柠没有反对,只是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的脸上,显出一种毫无生气,容易破碎的美,男人向她伸出手,她乖巧顺从地将手递了过去,起身离座,随他一起走了出去。
她的状态,她的一举一动,令李瑟心里微微抽痛,她不可避免地回想到了从前,生烟的模样。
简直太像了。
同样受人牵制,在眼睛里看不见任何光彩,除了机械式的听话,便只剩下对未来的愁虑麻木。
没有人能够幸免于难,她当初无法救生烟,今日也无法救罗柠。
命运只是无数次循环到了不同人身上,一次次在她眼前放映,令她心力憔悴,无力抵抗。
笼中鸟留下的只是一副躯壳,一条性命,至于那颗最重要的心,李瑟期望着罗柠永远不要付出。
不要走上一条生烟的旧路。
直到他们上了门口的那辆轿车,绝尘而去,咖啡馆内的气氛才稍稍回暖,同事手脚冰凉,颤声问她:“那个人是不是……”
她颤抖到说不出话,李瑟眼眸锐利,沉声说出了那个名字:“唐川。”
同事吸了一口冷气,后怕不已,连面前丰盛的午餐都没了胃口,扔掉手中刀叉,抱紧了自己:“太可怕了……”
不止她一人反应剧烈,咖啡馆内其余人统统心有余悸,李瑟神色淡然地切了一块培根,叉起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唐川。
他当初是参加过淞沪战役,以及南京保卫战的国军将领,后来投敌卖国,坐上了76号的头把交椅,引发了上海的重重动乱,不仅派人刺杀了多名爱国人士,更是亲自围剿潜伏的地下人员,备受日本人重视。
他身上溅到的血,太多了,根本洗不净。
自古以来,叛国者便罪无可恕。
而他,将来迟早也会因此而死,不是死在国人手中,便会被日本人忌惮能力除去,这不是她担心的问题。
只是……可惜罗柠了。
要累及她后半生的名誉断送,或者是更加糟糕的情况,也随之一起共赴黄泉。
但是李瑟愿意相信,会有峰回路转的那一天。
这一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她回家的路上遇见了苏桃,小姑娘挎着一个篮子,笑眯眯地转到她面前:“李瑟姐姐,你回来啦。”
她站了一日,虽然疲惫,却笑道:“是啊,今天听说无心要准备你最爱吃的菜,等到回去的时候,就该闻到香味了。”
“对了,你今天和朋友出去野餐怎么样?”
苏桃揽着她的手臂,想了想,说:“很好,她还将其他朋友一起介绍给我了,我们现在都熟悉啦,我现在保育室的工作也很顺利,那些孩子可喜欢我啦。”
李瑟看着苏桃从只依赖无心一人,到现在拥有她的朋友,虽然在如此恶劣的情况下,还能如此笑着,一切皆有了盼头,她欣慰不已。
她说:“我们快回去吧,我给你带了一个蛋糕,今天过生日了,恭喜你又长大一岁。”
苏桃笑起来:“那等吹完蜡烛,我再向无心讨一个今年的愿望,李瑟姐姐,到时候你要帮我一起捉弄捉弄他。”
她们两人暗中密谋,说说笑笑回到了家中,正是日暮时分,各家的饭菜香味混合,还伴着一股花瓣的清甜。
李瑟将蛋糕先给了苏桃,自己回屋去换了一件艳色衣服,要趁着生日的时候增加喜庆,她的身姿映在窗帘上,优美动人,正梳理长发,挑选首饰的时候,听到了一阵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