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许生走后,柔珂揉了揉眉心,看向一旁嘟着嘴满面不忿的樵青,问道:&ldo;我令你交代王安的话可曾传到了?&rdo;
看着柔珂微微肿胀的双眼,樵青心里还是忍不住腾腾燃烧怒火‐‐这该死的棠辞,竟有能耐把自家郡主惹哭了?于是回话时也很有股耍脾气的意味:&ldo;不就是让王安说与那老板听将珍宝斋账本上棠辞的那一页给撕了么,这么点小事我还会办不好么?&rdo;
柔珂丝毫没有注意樵青语气中的忿忿不平,她此刻满脑子满心里都装着棠辞,无论棠辞如何否认如何恶语相向,她坚信棠辞就是永嘉,十二年前她错过了一次便得花上这么多年岁来苦熬来久等,现下她已长到真正可为她庇护风雨的年纪,再不会任由她独自一人面对漫漫前路的艰难险阻与鬼蜮人心。
&ldo;撕的痕迹怕是过于明显,如今已是阽危之域必得时刻提防。明日回府收拾行装的时候你再嘱咐他一句,让珍宝斋的老板重抄一份账本,先前的那份还是烧了为妥,多的不必说,那老板若想长命百岁务必照做,务必守口如瓶。&rdo;
樵青讶然道:&ldo;收拾行装?去哪儿?&rdo;
&ldo;云州。&rdo;柔珂顿了顿,又悄声道,&ldo;莫要声张,只你我二人知道,向外便说是去陵州赏枫叶即可。&rdo;
第31章
太子是日从文华殿下学归来,便命人将詹事府新上任的詹事丞棠辞给召了来。
澄蓝穹宇下庄严恢弘的宫殿,飞檐瓦当下精雕细琢的祥云斗拱,朱红宫门上的椒图门环。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与十数年前的东宫相差无几,可放眼望去,洒扫内侍与守护兵士皆是陌生面孔,再不会有那么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锦袍玉带,笑容明净地出门相迎了。
棠辞一面想一面走,并未留意前方正踉踉跄跄地晃过来一个双眼蒙了黑布,将将漫过成人双膝高度的小女孩。
&ldo;砰‐‐&rdo;小女孩猛地撞上棠辞,险些跌倒,幸得棠辞及时反应,矮身抱住了她。
领着棠辞进来的内侍见状忙哎哟叫道:&ldo;小主子,好端端地把眼睛蒙上作甚,得看不见路了。来,奴婢帮您把它摘下来。&rdo;
不待内侍近身,这小女孩动作便极为灵巧地自个儿取下黑布,茫茫然地看向眼前这个身着青衣比自己高出许多的陌生少年。孩童大多怀着赤子心思,最容易分辨人的眼神脸色,判断于自己而言是好或坏‐‐当下,她不禁略略向后退了几步,眼神胆怯而怵惕,直至身后传来母亲熟悉的脚步声响。
&ldo;临安,又在胡闹了。&rdo;太子妃李氏款步走来,弯腰将尚在发怔的临安抱在怀里,点了点她的额头,含笑轻斥,&ldo;令你临的字帖可曾写了,这便出来戏耍,当心明日先生查验功课罚你板子。&rdo;
棠辞躬身一揖:&ldo;臣詹事丞棠辞参见太子妃。&rdo;
李氏早就远远望见了她,此刻近身一看,不由称赞:&ldo;你就是棠辞?果真仪表堂堂,难怪宫里这些个婢子们喜欢传阅你的诗文集子,不识字的也当宝贝似的随身携带。&rdo;
假若太子弟弟还在世,现下也该娶妻生子了罢。虽然眼前的李氏与临安按血缘辈分来说,也是自己的嫂子与侄女,可棠辞对她们却只有满腔的嫉恨,再无其他。
棠辞的视线在李氏与她怀里的临安之间短暂地盘桓几番,随后谦逊道:&ldo;太子妃谬赞了。&rdo;
临安在怀里很是不安分,异于往昔,李氏轻轻抚着她的脊背以作安慰,向棠辞道:&ldo;殿下在厅内与几位先生议事,大人自去便是。&rdo;
待穿过游廊,李氏垂眼看向犹自惶惶不安的临安,关心道:&ldo;怎么了?&rdo;
临安环手将李氏的脖颈圈得牢牢的,小脸扭作了一块儿,瑟瑟道:&ldo;小哥哥……凶……眼睛……&rdo;
这般语无伦次,李氏也只当做是临安初次看见棠辞的不适反应,虽想到如今膝下只她这么一个女儿,却并不作娇惯的打算,将道理一一说开了:&ldo;适才那位长得很漂亮的哥哥,是你皇爷爷才派来与你爹爹做事的,你是君,她是臣,有甚可怕的?多见几次便能好了,万不能在他人面前懦弱胆怯,晓得么?&rdo;
假山处有一青衣内侍向前躬身撅着屁股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语:&ldo;大将军,奴婢求你了,好歹吃点米罢!&rdo;
他忽而双手合十求神拜佛地祝祷,忽而手持一根小木棍小心翼翼地作驱赶状。
棠辞隐隐听闻似有促织叫声,遂拐进鹅卵石小道去看,果不其然,那内侍眼前正摆着一只精美的陶罐,内里有只生着大圆头,眼睛黑如点漆,皮色纯正的蟋蟀,虽看着是极好的品次,可此刻却显得有些精神恹恹,对晶莹浑圆的米粒与新鲜红润的虾肉皆视若无睹。
&ldo;这是太子殿下今年才派人寻来的齐州蟋蟀,听说最是勇猛好斗,前几日斗过一场果真将对家的那只给欺负得缺胳膊断腿。殿下一高兴,赏了个&lso;威武大将军&rso;的封号给它。&rdo;与棠辞同来的内侍见状忙在旁殷勤解释,&ldo;昨儿个天气变了,忽热忽冷的,许是将这大将军给折腾坏了,有两日没吃东西了。这不‐‐殿下才遣人想方设法地哄它吃饭,说是伺候好了有赏哩!&rdo;
棠辞听罢,微一蹙眉,并不置评,转身便走,那内侍也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