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雪朝和太子赵启邈早满了十五束发的年纪,经书子集等启蒙读物已背得滚瓜烂熟。如今上书院已开始讲授治国渊策,帝王圣训等君臣之道。
朱太傅年逾半百,是翰林院德高望重的大儒。午课开堂,朱太傅正向皇子们逐字剖析唐太宗的《帝范》一篇,不经意间撇到一个睡得正酣的身影。
老太傅差点气得呼吸一滞。
见太傅频频望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赵启邈深深叹了口气,随手卷起案上的一本册子,干脆利落地拍在了身后的闻雪朝头上。
正在梦里遨游月宫的闻公子被太子拿书一砸,捂着头“啊”地一声从梦中惊醒。他见在座的诸位殿下都盯着自己看,马上挺直了身子,口中开始念念有词。仔细一听,念叨的还是半个时辰前太傅讲过的那一章。
寻常皇子犯错,伴读便要上前代挨板子,更别说是伴读自己卧在案几上睡得人事不省了。可太子殿下的伴读偏偏不是别人,是宰相和皇后娘娘捧在手心里的闻家嫡少爷。太子平日对他的所作所为通常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弄得朱太傅反而不好处置了。
朱太傅嘴角抽搐了几下,上前用竹板重重敲了几下闻雪朝的案几,继续开始讲学。
老太傅看闻雪朝百般不顺眼并不是没有缘由。数年前京中权贵圈中便开始流传一则八卦,朱家二小姐被闻家郎迷得神魂颠倒,哭着闹着要嫁进闻府。此事当时直接捅到了皇后跟前,闻雪朝当着圣上和皇后娘娘的面果断拒了这门亲事。
幼时白白嫩嫩的玉团子如今已长成了眉如墨画的俊俏公子。闻雪朝与表兄赵启邈的五官有些神似,但比起赵启邈的冷峻傲然,他的眉目更温柔韵致些。闻雪朝肤色很白,整个人仿佛是从凌霜傲雪里走出来似的,应了出生时那白雪皑皑的光景。
他的唇角在人前总是微微扬起,勾起漂亮的弧度,整个人看起来灵动又骄傲。
广阳都适龄的世家千金大多都对闻公子抱有一抹遐思,但闻少爷年纪还小,又仿佛无心于此,联姻之事只能暂时作罢。
一个时辰后,朱太傅宣布下学。皇子们听了一天经略,精神都有些怏怏不振。吃饱睡足的闻公子终于等到了这一刻,双手一撑便从案前站起了身,兴致勃勃地对赵启邈道:“殿下,趁天色未暗,咋们哥几个去马场溜溜?”
赵启邈颔首表示赞同,扭头对一旁的几位皇子道:“坐了一天了,兄弟们都有些腰酸背痛,一起去马场跑跑马也是好的。”
众人听到太子发话,纷纷点头附和。以赵启邈为首的一众皇子簇拥着朝上书院外走去,门口早已有宫中车架在等候。
闻雪朝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脚程落后了众人一步。他径直走向角落一位还在埋头写字的华服少年,笑眯眯道:“四殿下留在此处做甚,为何不与我们同去?”
“太子殿下未邀我,我又何必厚着脸跟去?”四皇子赵焱晟抬起头,冷冷地看了闻雪朝一眼,继续俯首写字,“闻公子是聪明人,与其关心我,不如顾好你自己罢。”
“四殿下这是看不起我呢。”闻雪朝笑着扬了扬眉,不置可否。他轻轻拍了拍赵焱晟的肩,哼着小曲从门外走了。
皇宫的马场设在延福宫外围的练兵场,圈养着百余匹专供宫中贵人的上品马种。赵启邈的御赐马叫做“琥珀”,是一匹萨曼族进贡给皇帝的汗血宝马。闻雪朝也有一匹专属自己的雪白蒙古马,他给它取名作“冰饕”。
待皇子们纷纷骑上马后,赵启邈率先大喝一声,只见琥珀高高扬起了前蹄,朝前方撒蹄而去。闻雪朝骑着冰饕紧跟其后,一群少年并排疾行,马场中央一时尘土飞扬,颇为壮观。
皇子们虽然年轻好胜,但无人敢擅自超了太子的马。只有冰饕扬着纯白的鬃毛,紧紧追赶着前方的琥珀,没一会儿便赶超了过去。
赵启邈见状,连忙用双腿夹紧马肚,扬起缰绳,与闻雪朝较起劲来。
然而两人研习六艺骑射的时间尚短,技艺仍有些不精,不过一会儿便筋疲力尽,双双汗流浃背地躺在了马场中央。
赵启邈许久都未如此放纵过了,他朝着落日余晖大声吆喝了几句,扬手拍了拍身边闻雪朝的肩:“好兄弟!”
闻雪朝边笑边大喘气,没接赵启邈的话。
闻雪朝出宫时天色已暗。他今日为胜过赵启邈,把自己跑得筋疲力竭,全身上下都没了气力。
正坐在车轿里昏昏欲睡之时,他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喧哗之声,正在缓慢前行的车驾突然停了下来。闻雪朝挥了挥手,让贴身小厮闻澜下轿去瞧瞧到底出了何事。
“公子,是陛下派去犒赏仁明宫的队伍挡了前面的宫道。”闻澜没过一会儿便回来了,“听说是仁明宫的泾阳昭仪突然传出了有喜的消息,后宫已经近十年没出子嗣了,今晚整个宫里好像都很热闹。”
听到闻澜所言,闻雪朝神情有些异样。
自上次在开元寺偶遇这位泾阳昭仪后,闻雪朝便想再寻机会见一见这名与众不同的女子。奈何泾阳昭仪深居简出,平日在宫里极为低调。后宫又由姑母亲自掌管,戒令森严。他一直寻不到合适的机会,只能作罢。
没想到数年后再次听到泾阳昭仪的消息,竟是她有了身孕。也不知在这危机四伏的后宫,这到底是好是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