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没想到兰陵秋竟如此美貌,有一瞬的晃神,不过她现在没时间去受美丽的蛊惑,她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转身做最后的准备并回忆手感去了。这样的无视让兰陵秋有些意外挫败并对她带了越发浓厚的好奇,他知道自己是美丽的,他的美丽是这世间罕见的,因为他和普通人不一样,这样的不一样让他看起来亦仙亦妖,不管是仙还是妖,他都是能够魅惑人心的,然而她却……
他回头望向阿依,阿依正在替墨研做麻醉,一张秀美的小脸认真凝肃却带着能够魅惑人心的力量。
墨砚和墨磊栉沐毕联袂而来,墨砚坐在墨研身畔的高板床上,凝眉望了墨研一眼,又望向阿依的手,顿了顿,轻声问:
“你的手……”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阿依还不待他说完便打断他,语气有些匆忙面色却沉静,“待会儿我会先从你身上往霆雅哥哥身上输血,你之前和我做过一次,那一次比较顺利,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待到了一定的时间我会再用大哥的血,到时候你出去换四弟进来,在开腹术过程中不管发生什么,哪怕是血全部喷出来,你们也不要出声不要乱动,请一定要保持安静。”
“我知道了。”墨磊坐在另一侧的高板床上,面色凝肃地点点头。
阿依望向墨砚,墨砚亦点了点头。
“开始吧。”兰陵秋转身走过来,对她道。
刚刚他一直背对着人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此时一张如玉如兰的脸毫无预兆地映入眼帘,墨磊和墨砚都吃了一惊,墨砚盯着那一张比自己还要好看的脸挨在阿依身边,心里莫名地不爽,面色也阴沉了三分,墨磊却惊诧地问了出来:
“这、是……兰副院长?”
兰陵秋没有回答亦没有看他,用略微沙哑的嗓音对阿依轻声道:
“输血这边交给我,事后缝合交给我。”
阿依点点头,两人以薄纱罩面,兰陵秋毫不客气地划开墨砚的手臂,以鹅毛管连接了墨砚和墨研的血脉,一瞬的剧痛让墨砚疼得差点骂娘,却因为担心墨研的伤势不敢乱动,忍下怒意狠狠地剜了兰陵秋一眼,兰陵秋却连眼梢都没瞥给他。
阿依立在已经脱去衣衫上身完全赤裸呈现在自己眼前的墨研面前,望着持着柳叶刀仍旧没有触感的右手。即使拿着刀她却根本感觉不到刀在手中的存在,然而……
捏着刀柄的手紧了紧,她阖闭上双眸静默片刻,深深地吸了口气,再度睁开漆黑的杏眸,先前还微微颤抖的双眸此时却变得沉静如水。
人生总要跨过许多道坎,不管心里愿不愿意,总是要跨过去的,因为逃避没有任何意义,只会浪费时间罢了,而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就是她的坎,虽然这个坎来得看似仓促看似突然,实际上这一天迟早都是要来的,既然已经来了,仿佛是要帮她下定决心似的来了——
这样的一道坎她要漂亮地跨过去!
手起刀落,白皙纤细的上腹部被她深深地划开一道口子!
这不是阿依第一次针对内伤出血进行破裂脏器切除,却是她伤了手之后的第一次。开腹术与针灸不同,需要两只手相互协作紧密配合,这不仅需要理论、经验,更需要手感。在进行开腹术的过程中是需要精神力高度集中、所有的神经都要被调动起来变得紧绷的,头脑、眼神与双手需要紧密地联合起来,迅速思考方案密切观察伤者的一切变化并能在下一秒立刻操纵双手进行天衣无缝的治疗,一点偏差一点迟缓都会引发病人死亡。
高度的精神力阿依从来不缺,然而手的配合却着实会拖慢速度,尽管她努力将这样的失误降低,却因为双手的配合度不高导致连思考力和观察力也受到影响,仿佛出现了许多不集中。虽然在旁观的人看来她的动作是有条不紊胸有成竹的,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现在的她正处在混乱的边缘,一个不小心踏入惶乱焦躁的黑洞里墨研必会死在她的刀下。
她焦虑、恐惧、不安,然而现在却不是焦虑恐惧不安的时候,她没有时间酝酿这些毫无意义的情绪,即使这些情绪的确开始在胸腔内翻涌。浓重的血腥味迎面扑来,是非常熟悉的味道,这味道令她越发觉得焦躁。她咬紧了牙,一张秀美的小脸在薄纱内已经汗如雨下,身旁打下手的兰陵秋见状急忙用帕子擦拭**顺着脸颊就快要淌下来的细汗。
墨砚看在眼里,心中不悦,脸色发黑,却忍了下来。虽然一直在输血让他有些头晕眼花,他却仍旧躺在床上偏着头目不转睛地望着面色沉肃的阿依。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她完成全套的开腹术,明明是满手鲜血,明明是热汗狼狈,然而那一双被修长浓密的睫毛衬着的杏眸里如水的沉静、坚定与执着却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让人情不自禁地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阿依抿紧了嘴唇,以更加认真地忙碌来驱走内心的忐忑与头脑中的混乱。按常理墨研所受的伤并不算最重,虽然全身有许多处骨折骨裂,脑袋并没有受伤,身上多处外伤已经被及时处理好了,唯一比较棘手的是肺叶被利器刺伤,一处脾脏严重破裂需要完全切除,这些若是发生在普通人身上阿依还能应付,然而墨研的体质与其他人不同,流血不止才是最大的致命伤。
判断破裂的是脾脏已经耗费了阿依的大部分力气,此时因为一直在输血墨砚已经面色苍白头晕眼花,阿依抽空扫了他一眼,沉声道:
“换人!”
一直沉默而笔直地紧盯着阿依进行开腹术的兰陵秋也没说话,连接了墨磊和墨研的血脉,撤去墨砚手臂上的鹅毛管简单处理过,便手一挥让他出去换墨矾进来。
墨砚的脸色更黑,却不能说什么,看了嘴唇已经开始微微颤抖,一双不和谐的双手却仍旧能维持着有条不紊迅快精准的阿依,眸光里掠过一抹复杂,转身出去换墨矾进来。
也多亏了墨家三兄弟的供血,以至于墨研虽然失血过多生命迹象逐渐微弱却仍是活着的。直到阿依紧绷着神经平稳却麻利地切除掉已经破裂不成形的脾脏并颤抖着嘴唇细致地缝合好之后,以余光扫了墨研一眼,虽然呼吸微弱却仍旧拥有呼吸和心跳,一颗始终紧绷着的心这才微微放松。一双麻木的双脚自神经深处微微发颤,若是平常早就站不住了,然她却依旧笔直地站立着。
“我来!”兰陵秋开口说,她一个人将重要的全部做完了,虽然此次他是抱着观摩的态度,然而到了这里心中又升起了许多不甘,出言道。
“我来。”阿依平淡却不容反驳地轻声说,直到从容镇定地将她认为重要的部位缝合完毕,这才放手将剩下的交给兰陵秋处理。
兰陵秋心怀不满,却也接过针线继续缝合。阿依撤去墨矾胳膊上的输血管,简单地包扎好之后,墨矾头晕眼花地站起来却不肯出去,立在高板床前呆呆地看着墨研,心中想问,却因为被大哥三哥警告过不敢出声。
阿依一直望着兰陵秋缝合完表层皮肤,厚厚地敷了药之后以绷带包扎好,她上前一步,墨研麻醉未退呼吸微弱,她凝了心神为他把了一回脉,之后一言不发地退后让兰陵秋也诊了一遍。兰陵秋搭在墨研的脉搏上细细诊了一会儿,眸光复杂地望向她,紧接着浅粉色的嘴唇勾起,半讽半诚地笑了一声:
“你还真是擅长出人意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