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怪物的爪子碰到赤霄,活像被烫着了似的,低低地怪叫一声,却也不退不避,马上掉转方向,改而抓向蔺效的脖颈。沁瑶虽忙着对付女鬼,却也时时刻刻在注意蔺效这般的动静,见此情景,骇得发出一声低呼,怪物这一爪下去,蔺效哪里还有命在?忙撇下那女鬼,抢过师父手中的草绳,愤然击向怪物。蔺效的剑速却远比沁瑶想的要快,分明前一刻剑身还横在前胸,一眨眼便握住剑柄顺着他和怪物的缝隙往上一削,那怪物的爪子顿时被削了个结结实实,险些没给削下半个手指。怪物收回巨爪,再不恋战,阴测测地冷笑一声,重又跃回梁上,口中呜呜作响,发出一阵幽怨阴冷的低鸣声,这声音透过墙壁,穿过庙门,凄凄厉厉,不过一会功夫便传出去老远。发完声,又从梁上飞跃而下,往夜色如墨的门外去了。清虚子听在耳里,面上突然现出一层死灰般的颜色,失声对蔺效和沁瑶道:“不好,这罗刹多半在召唤百鬼夜行,若真是如此,一会这里便会被百鬼包围,万难逃脱,咱们需得尽快离开此处才是。”这样一想,心中戾气陡然加重,将草绳沁瑶手中重又夺回,边念咒边用草绳死死缠住那女鬼的脖子,勒它个结结实实。这回女鬼终于没再幻化成一团黑影遁走,瞪着一双十分漂亮却丝毫没有生机的眸子死死看着清虚子,鼻翼翕动,面若金纸,兀自拼命挣扎。沁瑶在一旁细细端详女鬼的面庞,忽想起当日东来居那个曾经鲜活的生命,心下一阵黯然,暗暗叹息道:窈娘的眸子……女鬼被勒得五官几乎跳脱而出,眼睛已然突出眼眶,看着十分骇人。清虚子却毫不手软,口中急急念咒,草绳不时发出一阵阵杏色光芒。“啪嗒——”那女鬼终于有一只眼珠从眼眶里滚落到地上,因上面还带着黏液,湿漉漉的,滚得并不很快,滚了半天才滚到方才他们出地道的那处出口。这时恰好有人掀开那块薄板出了地道,眼珠正好落在那人脚下,那人滞了一瞬,呼吸陡然加重,缓缓蹲下身子将眼珠如同稀世珍宝一般捧在手中,不断绝望地低吼道:“不、不、不——”沁瑶闻声转头,见竟是秦征。也不知他何时从地道出来的,鬓发散乱,形容狼狈,一身月白锦袍上更是早已被鲜血染透,手中长剑还兀自往下滴着鲜血,清俊的脸上满是煞气,状若修罗恶鬼。他捧着那眼珠,仓皇地抬头张望一番,一眼看到那个正被清虚子死死勒住的女鬼,顿时又惊又痛,急喝道:“蕊珠!!!”疯了一般挥剑朝清虚子刺来。蔺效看清秦征的形容,脑中倏然一空,手中长剑几乎没滑掉到地上,秦征竟突破重围到了此处,那——常嵘他们呢?虽然担心常嵘等人遭遇了不测,蔺效此刻却没功夫再细想,因为秦征的剑已然挟着风雷之势,刺向毫无防备的清虚子,眼看便要将清虚子当胸刺个透穿。蔺效面色一凛,单脚踩上一旁的廊柱跳跃出去,一剑隔开秦征的攻势,两剑在半空中相击,发出高亢的金戈铮鸣声。沁瑶这时已回过了神,心知秦征绝不会饶过他们师徒二人,忙飞快地拽着犹在全力对付女鬼的清虚子退向一旁,清虚子手中的草绳并未就此撒手,因而拽得那女鬼扑通一声,硬邦邦地跌到地上。沁瑶心道糟糕,那秦征见了只怕更会气得发疯。可她眼下已顾不得那么多了,只一径在背后拖着清虚子后退,好尽快撤离到地道内,躲开那秦征的攻势。她和师父不怕邪物,却抵挡不了秦征这等当世高手手中的长剑。于是只见沁瑶在后,清虚子夹在中间,前面一根长长的草绳拖着个长发散乱的女鬼,两人一鬼形成一个诡异的队形,以不慢的速度坚定地移向地道。“蕊珠!”秦征果然怒得眼睛猩红,哪里还有半点往日那个玉面侯爷的风采,“你们给我放开她!”盛怒之下,他功力竟然又暴涨许多,暴喝一声,剑剑刺向蔺效的要害,意欲从速摆脱蔺效,好去解救他“妻子”。蔺效怎肯放他去伤及沁瑶,始终如影随形,分毫不肯相让,剑光缭绕中,忽听“铮——”的一声,有什么尖利的东西如箭一般直直飞出,钉在殿中梁柱上。却是秦征的佩剑终于不堪抵挡蔺效手中的赤霄,剑尖就此折断,饶是如此,秦征却阵脚不乱,索性抛了断剑,赤手空拳跟蔺效近身肉搏起来,依仗着他眼下满腔满腹的阴邪之火,跟蔺效刚好战成个平手。沁瑶这时早已拖着清虚子穿过了大半个庙殿,渐渐逼近那地道出口,她眼睛既要盯住秦征,又要谨防那怪物去而复返,精神上高度紧张,因而并未能留意到身后有人正从地道里钻出来。“哎哟——”地上突然发出一声惨叫,沁瑶吓得一抖,还以为又有什么厉鬼从地道中涌出,忙掐着诀恶狠狠回头,却见常嵘上半身趴在地道出口,神情痛苦,嘴里“嗤、哈”地哈着气,正不断将被沁瑶踩了个结实的手放在嘴里呼哧着。他脸上沾着斑斑血迹,脸色也有些苍白,但眼神明亮,精神头十足,不像受了重伤的样子。“对不住——”沁瑶忙愧疚地一笑,“我不知道你在后面,未曾多留意。没伤到骨头吧?”常嵘抬头看见沁瑶,先是懵了一会,随后脸上便是抑制不住的喜意,看起来小道姑安然无恙,并未被鬼物掳去,世子总算可以放心了。心中高兴,哪里还记得手上的痛处?可是下一刻,他就笑不出了,因为他一转头,便看见清虚子正用一根草绳极力勒住一个女鬼的脖子,那女鬼好巧不巧便是他们那回夜探瞿府撞见的那位,它此时五官已完全扭曲,左边眼眶里眼珠踪迹全无,另一枚眼眶里的眼珠往外凸起,显见得也摇摇欲坠。鼻子歪至一旁,活像被人打过一拳,猩红的嘴无声地大张着,里头黑洞洞的,而原本该长着舌头的位置却空无一物。沁瑶冷眼在清虚子身后看着,怪不得这女鬼自出现起便一言不发,活像哑巴似的,看来光有了喉咙还不够,还需得补上舌头才行,而且想必这舌头的后备人选便是冯初月了。想至此处,沁瑶不由暗暗着急,眼下两名邪物都已现身,秦征的所有底牌也已经暴露无疑,冯初月却依然踪迹全无,也不知是被困在何处,抑或是已惨遭毒手,无论如何,哪怕只有一线希望,都须得竭尽全力去找她出来才是。只是若是后一种情况,不知道冯大哥和冯夫人能否承受得住?他们一家三口相依为命了这么些年,冯大哥和冯夫人又那般疼爱冯初月,若冯初月真遭了不测,少不得又是一番肝肠寸断。沁瑶这般想着,虽清楚冯初月是咎由自取,仍不免心生凄惶。常嵘这时已从地道里跃了出来,心里着实避忌那女鬼,即便知道对方快将完蛋,仍戒备地保持距离,小心翼翼地绕过清虚子身旁。转过身一抬头,就见殿中两道身影缠斗在一处,一着月白色长衫,一着雪青色锦袍,正是秦征和蔺效。常嵘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激愤的情绪,方才秦征在靖海侯府突然发难,连杀两名澜王府护卫,一路突围到了荒宅中的地道入口,又击退几名守护在地道旁的兄弟,将他和魏波等人打伤。虽然两方交手时,秦征身上也挂了彩,但魏波等人伤势较重,此时仍在荒宅中打坐调息,那几个丢了性命的护卫兄弟更是冤枉得不能再冤枉,着实让人扼腕。谁能料到堂堂一位侯爷行事这般狠戾,丝毫不留余地,简直闻所未闻。眼下他竟连世子都不放过。常嵘瞬间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杀气腾腾地大喝一声,挥剑刺向秦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