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嵘挠挠头,笑道:“瞿小姐莫非忘了,上回在玉泉山上,世子说只要从玉泉山下来,便会找机会跟你细说泉中怪物之事呢,今日让我请你去南苑泽,让你在那等他,他稍后便来。”沁瑶恍然大悟,笑道:“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脑中想起那夜在玉泉边发生的事,脸不受抑制地染上一层红霞,怕让常嵘和采蘋察觉,忙微微转过脸。采蘋见沁瑶虽然故作镇定,但脸上却分明带着忸怩之情,奇怪道:“小姐,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莫不是方才被那个老妇人给伤着了?”沁瑶忙大咳一声,直起身子正色道:“许是吧。哎,正好今日我有几位同窗也在南苑泽,如此甚好,倒不用跑两个地方了。”还有几位同窗?常嵘心里暗暗打鼓,看来还需重新做些安排才好,免得一会坏了世子的计划。思量一番,笑道:“瞿小姐,时辰不早了,咱们这便走罢。”说着,将地上捆得如同粽子的刘青一把捞起,远远走开几步,扔到马背上,对马旁那几位同伴低声嘱咐几句。沁瑶知道常嵘他们自会妥善处置那妇人,想着日后再问常嵘这妇人的来历也不迟,便转身上了马车。不一会,常嵘等人策马追上瞿府的马车,一路随行。路上采蘋见沁瑶头上簪环经过方才一番打斗,有些凌乱歪斜,忙从怀中掏出梳子,重替沁瑶梳妆。沁瑶伸臂往后要摸采蘋的头,摸了半天没摸到,只好心痛道:“采蘋,方才那一撞真是结结实实,那妇人的下颌估计这个时候还在疼呢,你头上没给撞出包来吧?”采蘋憨圆的脸笑得露出两个深深酒窝,摇摇头,笑道:“放心吧,采蘋的头结实着呢,跟在小姐身边这么久了,好歹也学了一招半式,就是刚才那人武功太高了,奴婢也只敢用用铁头功,别的招式估计想用也用不上呢。”沁瑶忍不住笑起来,点头道:“你很厉害,一会我给你多买些好吃的,好好犒劳你。”到了南苑泽,人头攒攒,满目都是身着华服的美妇。抄手游廊尽头一处碧水长天的内湖,乃是先皇下旨,耗费了许多人力物力挖建而成,因在城南,故而取名南苑泽。南苑泽上跨湖一座拱桥,两边杨柳依依,落花时节垂下万缕丝绦,行人从桥上走过,直如置身诗中意境。眼下正是花朝节,湖畔早有不少簪花仕女或年轻郎君在湖畔观景,远远看着,一片青葱绚丽,让人心荡神驰,不舍离去。沁瑶从马车上下来,刚想四处寻找王应宁等人,忽有人拦在她身前,低唤道:“阿瑶。”这嗓音如同玉石相击一般清澈柔和,听在耳里,再熟悉不过。沁瑶一怔,忙抬头看向那人,嘴角不自觉扬起道:“世子。”日头这时已比拂晓时盛了许多,蔺效的脸庞比往日任何一个时候都来得清晰,沁瑶看着他精致得挑不出毛病的五官,心里那种悸动不安的感觉又来了,忙将目光忙移向别处,讪讪道:“今日南苑泽真是热闹啊。”蔺效脸也微微有些红热,顺着沁瑶的目光看向远处的湖畔道:“嗯,人的确有些多。”说完,转过头看向她道:“阿瑶,今日虽然天气舒爽,到底有些暑气,不远处便是琉璃居,位置不错,能俯瞰整个南苑泽,不如我们先到琉璃居歇息一会,饮些茶再四处逛一逛,如何?”沁瑶迟疑了一会,想着既然那琉璃居位置甚好,坐于窗旁找寻王应宁等人倒也不错,便点点头道:“如此甚好。”两人便并肩往前走,离得近了,沁瑶才发现得他身上的气息如兰似竹,若有若无,极其清冽好闻。她耳根直烫,只觉得这味道仿佛带着千钧重量,能就此在她心上烙下痕迹似的,忙不动声色往一旁挪动几寸,微微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谁知对面涌来一阵人潮,两人因隔得太近,无可避免地被旁边行人挤得碰在一处。沁瑶虽然极力用内力对抗,到底有防不胜防的时候,肩膀一歪,不小心撞到蔺效身上,只听砰的一声,也不知撞在哪里,想来极痛。她万分抱歉,尴尬到无以复加,刚要直起身子,问蔺效伤在哪里,蔺效却突然一把握住她的手,将她牢牢固在身侧。沁瑶心似乎漏跳了一拍,忙往回抽手,谁知抽了几回,都纹丝不动。蔺效不敢转头看她,只故作镇定道:“人太多,我怕旁人撞到你,我内功修为比你略好些,还是让我牵着你走吧。”采蘋在后头嘴张大得能吞下一块糖糕,这小郎君行事这般孟浪,为何小姐不给他些颜色瞧瞧?她疑心沁瑶被蔺效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在后头狐疑盯着两人瞧了又瞧,可无论怎么瞧,小姐脸上分明没有愠色,只有羞意,红霞从脸颊一路蔓延到脖颈上,显见得是半推半就。沁瑶难为情极了,脸上火辣辣的,身上的力气离奇的消失了一大半,连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走了两步,猛然想起两人仍处于熙攘人群,怕落在旁人眼里,忙悄悄用力,试图将手挣脱出来,可蔺效握得极紧,她越使劲,两人之间的距离反倒拉得越近,到最后,她隐含嗔怪地看蔺效一眼,悻悻然放弃抵抗,只时不时做贼似的抬眼打量周围一圈,惟恐遇到熟人。其实沁瑶这想法着实多余,本朝素来风气开放,花朝节又是出了名的互诉衷肠的节日,眼下南苑泽旁已有不少少年男女相携而行,空气里弥漫着情暖春浓,根本没人会多注意旁人。蔺效脸上虽然极力做出淡然的模样,但因猜不准沁瑶会作何反应,到底有些不安,牵着她手走了一会,没有等来预想中的指责和厌憎,忐忑顿时化为狂喜,因着胸膛里一时容纳不下这潮水般奔涌而至的快乐,笑意便从他心底移到了脸上。又走了一会,迎面忽跑来一群孩童,人人脸上带着面具,带笑带嚷,十分欢愉。领头的几个孩子跑得极快,风一般从沁瑶身旁刮过。沁瑶见他们脸上的面具做得生动异常,忍不住回头看了好几眼。刚回过身,前方又屁颠颠地跑来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那孩子约莫三四岁,生得虎头虎脑的,甚是可爱,可惜腿脚似乎有些不便,不若其他孩子那般灵活。“大哥哥,等等我。”他气喘吁吁地追着方才跑过的那群孩子,久追不上,极力挥动胖胳膊胖腿,跑得愈加起劲,到沁瑶跟前时,不小心绊到一粒地上的小石子,哎哟一声,眼看就要撞到沁瑶身上。蔺效怕沁瑶受伤,忙从一旁伸出手,飞快地将那孩子提着衣领捞了起来,将他稳稳地放回地上。“哎呀,谢谢这位郎君。”后面跑来一位秀丽的年轻妇人,仓皇地从蔺效手中接过小男孩,连连道谢。蔺效笑笑,未做回答。那妇人又谢了几句,便抱着孩子转身往前走,嘴里轻声数落道:“阿娘早跟你说了,咱们今日来找阿爹,不许跟着人乱跑,一会阿娘找不到你了可怎么办?”那孩子这会倒老实了,乖乖地任母亲抱住,将胖萝卜似的手指头放到嘴里吮着,含糊道:“阿娘,阿爹为什么总不在家,是因为外面有好吃的吗?”那妇人脸色顿时变得极难看,含着怨恨道:“你阿爹得了失心疯,眼下心里只有外头的野食,哪还能记得家里。”小男孩惊讶得连手指头都忘了吮,眼睛睁得溜圆,“连阿福都不记得了吗?”还未听到那妇人的回答,沁瑶和蔺效便已到了琉璃居,刚要进楼,忽听恍惚有人喊道:“阿瑶,阿瑶!”这声音虽然不算很远,但混在嘈杂的人声里,变得含糊而飘渺,听不太真切。沁瑶大窘,忙挣开蔺效的手,踮着脚循着声音的来处看去,可落眼处满是熙攘人群,根本不见熟悉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