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份早该在花朝节就送出去的礼物,却因命运的捉弄,再也无从送出。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进来一位中年仆人,“公子,小人回来了。刚才阿李说,您要给瞿家送东西,时辰不早了,可要小人快马加鞭送过去?”冯伯玉嘴里发苦,动作僵硬地将珠花收回怀中,淡淡道:“不必了。”她即将嫁做人妇,他不得不尚公主,他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将自己对她的这份心思,永远埋葬在心底。————————————————————————————————————沁瑶及笄过后没多久,韦国公府迎娶冯初月。王应宁和刘冰玉都在应邀之列,观礼后来瞿府找沁瑶玩时,说起当日婚礼种种,都说倒算得周全气派,不曾给冯初月委屈受。想来到底是嫡子娶妻,韦国公两口子不得不为自家做面子。只是听说当晚夏荻连后院都未回,敬完酒之后便不见人影,韦国公府不敢声张,也没诚心找二公子回来,于是冯初月新婚夜便守了一夜空房。大婚前夕,瞿陈氏高涨了好些时日的情绪陡然间低落下来,礼单上的字一个都看不进,筵席菜单没心思商榷,就连明日送亲的一应杂项都静不下心来打理。强撑着跟耶律大娘一众忠仆交代了几件还未定章的琐碎,瞿陈氏坐不住了,决定到女儿的小院子看一眼。沁瑶得了母亲的嘱咐,这时已歇下了,听见母亲来了,怔怔地从床上坐起道:“阿娘。”瞿陈氏挨到床边坐下,借中床前的羊角灯打量女儿,见女儿睡眼惺忪,一头乌发散落在肩膀上,花朵般的脸庞白璧无暇,轮廓还带着几分孩子气,心中一酸,将女儿搂到怀里道:“我的乖儿,明天就要嫁人了,叫阿娘怎舍得……”沁瑶的睡意登时消散得一干二净,忙从母亲怀里起身,扶着她的肩膀仔细打量,果见母亲眼里闪着泪花。沁瑶一愣,鼻子也跟着酸了起来,“阿娘……”瞿陈氏压抑了好些天的情绪终于土崩瓦解,眼泪如串线珠子掉下来,搂着沁瑶道:“好孩子,阿娘不是难过,就是舍不得你,你说咱们母女相处的时日怎就这么短。想当初,你才三岁就被爷娘送到青云观,刚跟你师父学本事那会,连个马步都扎不稳,栽了多少跟头,阿娘躲在边上瞧着,心里那个难受啊。阿娘恨啊,恨自己前世不知造了什么孽,两个孩儿都这般病弱。更恨自己没法替你生病,白白害我这么小的孩儿吃这样的苦。”沁瑶一个劲地帮母亲抹眼泪,自己也哭道:“阿娘,您别这么说,这些事怎能怪您呢?”瞿陈氏摇摇头,胸口仿佛沉沉压了一块大石,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后来你学了一身本事,总跟你师父出去捉妖,每回你出去,阿娘的心就揪着,就怕你出点什么差错,晚上睡不着,白日吃不香,非得亲眼看着你回来了才放心。前几年,听你师父说等你及笄之后就不必总跟着他除祟了,阿娘就天天盼着你及笄。可好不容易你及笄,这才几天啊,我儿就要嫁人了,阿娘细想开去,咱们母女俩这些年朝夕相处的时日真真少得可怜,怎不让阿娘难过。”沁瑶搂着瞿陈氏的脖子,额头抵着母亲的脸颊,哭道:“阿娘,您别说了,女儿也舍不得您和阿爷啊。”瞿陈氏伤心了一回,转头看沁瑶,见女儿小鼻子小脸哭得通红,白净的眼皮都染上一层淡淡的粉红,心中一惊,懊悔不迭道:“瞧我,光顾着难过,倒惹得你也跟着伤心,哭成这样,明日怎么梳妆?好孩子,阿娘虽舍不得你,心里高兴着呢,快别哭了。”一边说一边轻手轻脚地帮沁瑶擦干泪痕,又让采蘋吩咐婆子打了井水来,缴了帕子敷在沁瑶的眼睛上。换了几趟水,见沁瑶的眼睛总算没那么肿了,瞿陈氏这才放下心来,想起一件关键的事,从身后取出一本包着书皮的图册,放在沁瑶跟前,又让采蘋等人下去,一本正经对沁瑶道:“好孩子,明日成亲,有些事阿娘得提前教教你。”沁瑶好奇,打开图册一看,哎呦一声,又烫着了似的将书页合上,飞快地躲到被子里,从头到脚将自己裹住。瞿陈氏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女儿从被子里扒拉出来,“傻孩子,夫妻敦伦本就天经地义,明日就要成亲了,这事能躲得过去么?不好好学一学,明晚上准得吃苦。再说了,世子还那样年轻,又生得那么个模样,闺房中的事你要是啥也不懂,当心被别人趁虚而入。”沁瑶本来用手捂着脸,听到这话,拿开手,哭笑不得道:“阿娘,他不是那样的人。”“好好好,他不是那样的人。”瞿陈氏将画册二话不说推开女儿眼前,“正因为不是那样样的人,你就更该懂些房中事。你别躲,听阿娘跟你说,往后你们小两口能不能过得蜜里调油、和和美美的,这里头可大有学问呢。你瞧,这画册别看不起眼,里头画得真不错,听说是宫里一位画师穿出来的,真正千金难求,阿娘也是托了好些人才买到的。”沁瑶听母亲说得这样言之凿凿,心中不免好奇,犹豫了一会,终于忍着害臊悄悄睁开了眼睛。——————————————————————————第二日天不亮,沁瑶便被瞿陈氏带着一帮仆妇从被窝里一把拎出来,梳头梳妆穿嫁衣。瞿子誉昨日就将清虚子跟阿寒接到了瞿府,师徒俩一个满腹心事,一个憨笑连连,都在堂前候着呢。瞿子誉昨夜辗转了半夜,睡得并不踏实,早上起来,有心再去妹妹的小院看上两眼,但瞿府一大早便宾朋盈门,他忙着迎来送往,也就彻底歇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