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座山果然应了天狱一说,所有的山气都最终交汇,指向星宿中的某一点。照它们各自的方位看来,无为山对应的是月狐星,秦府后头那所荒庙对应的是鬼星,五牛山对应的是危星,寿槐山却对应的是奎星。而它们的交汇处,则是女宿。女宿与其他西宿不同,位角为尊,起着支配及制衡的作用,倘若其他星宿果然是跟几座山头的邪魔相对应,那么女宿所对应的那位邪魔,显然无论煞力还是地位,都凌驾于其他邪魔之上。她想着想着,后背慢慢沁出一身冷汗,莫非竟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几个先后现世的邪魔才无一不在想方设法布阵,就为了帮助女宿所对应的那位邪魔冲破阵法?她忙吩咐船娘细微地在湖中调整位置,举着地图,对应好每一条反射过来的光。随着时辰推移,日影缓缓转动,奇怪的是,几道光的交汇之处却始终没有变过,稳稳落在湖心的东北角。她低下头,从地图上看,四座山包绕起来的区域内的东北角正好是长安城,准确的来说,恰好靠近无为山和靖海侯府荒庙的连线之间的中点。她暗暗一惊,难道女宿不在城外,反倒在城内?她忙急急找寻无为山和靖海侯荒庙的连线中间,见地图上并无特别的记号,只知道是长安城便西南的一隅,范围模糊,判断不出具体位置。她指着那处问蔺效,“这是什么地方?”她对长安城内的格局远不如蔺效了解得透彻。蔺效早已看出不妥,接过地图,细看一回,皱眉道:“这地方已经快出城了,再往南一点便是归义,往北则是永平。”沁瑶听到这两个再熟悉不过的地图,惊讶得张大嘴,“你是说是云隐书院?”平日出入书院是一回事,可从地图辨认出具体位置又是另一回事。蔺效放下地图,平静地看向沁瑶道:“那地方民宅不多,当年皇祖父又有意维护书院清净,曾先后下旨迁走了不少邻近的商户,多年来方圆几里都只有一座云隐书院,极好辨认。”沁瑶怔住,重又了拿了地图细看,难道斗宿中的最后一个魔星竟在云隐书院不成。怪不得当初周恒的魂魄会从长安西郊飘荡到书院里,后来又陆陆续续涌来好些游魂,但凡邪魔现世,必然会有异象。可她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既然女宿落在书院里,为什么她在书院里读书时会一无所觉?想了一通,她呆不住了,拉了蔺效道:“咱们这就去书院瞧瞧罢。”蔺效看见她郑重其事的表情,拦住她道:“别忘了书院已被封禁,即便要进去,也需得掩人耳目,我让常嵘他们提前做些安排,咱们晚上再去。”沁瑶觉得这话有理,只好止步,悻悻然笑道:“是我太心急了。”用过午膳,蔺效便去了卢国公府问卢国公夫人几件事,至日暮方回来。回了思如斋,刚坐下跟沁瑶说了几句话,便令听风去给常嵘传话,让他早做准备。谁知听风派去的小丫头半晌才回来,说常护卫说已然安排妥当,就等世子吩咐了。蔺效见这丫头去了许久,微微皱眉道:“常嵘不在府内吗?”丫头胆子小,见世子有些不悦的模样,吓得腿直发软,忙道:“在府内。但常护卫不在墨渊堂,问魏护卫他们,他们只说常护卫做好安排后便出去了,不知道他去了何处,左右并未出府。奴婢听了这话,便在府中一个一个院落挨个找寻,一直找到西跨院,才找到了常护卫。”“西跨院?”沁瑶耳朵竖了起来,飞快地看一眼蔺效,西跨院不是周夫人母女暂住的院落么,常嵘好端端去那做什么?温姑正带着听风等人布膳,听了这话,微讶地朝那个小丫鬟看来,显然也奇怪儿子为何要往西跨院跑。小丫头怯怯地点了点头,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一股脑全说了出来,“奴婢去的时候,常护卫正在院子里跟那位周小姐说话,后来周小姐回屋了,常护卫还在院中站着发呆,奴婢唤了他好几声,这才听到奴婢唤他。”这回温姑彻底呆住了,站在桌旁,手中虽还用巾帕包着蔺效的竹筷,却迟迟忘了放到桌上。沁瑶想起周小姐的容貌和性情,倒有些明白过来。用完晚膳,沁瑶跟蔺效下了两盘棋,眼看过了宵禁的时辰,两人便换了衣裳出府。为了掩人耳目,马车刚驶入云隐书院后头的巷子,蔺效便让停车,拉了沁瑶下车,对她道:“因陆女官的案子尚未下定论,现如今书院由长安府派了几个官兵在把守,不算严密,但也不好大摇大摆进去。咱们进去后,抓紧时间四处看看,不宜延宕太久,免得惹来嫌隙。”沁瑶点头,提前打好了招呼是一方面,登堂入室又是另一方面,为了不给蔺效和长安府官兵都带来麻烦,行事最好还是谨慎些为妙,到了高高的院墙下,她穿着胡人装束,行动起来格外轻便,跟蔺效一前一后跃到墙上,纵身跳下,到了院中。因院内如今无人居住,里头只零零散散挂了几盏灯,灯光昏暗,萧瑟无比,沁瑶一边环顾四周,一边沿着墙角缓缓往内走,回想起在此处就读时同窗们说笑玩乐的热闹景象,忽生出一种物是人非之感。走到花园,原以为会像上回那样撞见好些怨魂,谁知园子里却干干净净,一无邪气。其实早在进来时,她就有了预感,因为无论是她怀中的罗盘还是蔺效的赤霄都太过安静了些,浑然不像上回来书院时,她跟蔺效人还在院外,便各自有了示警。看完花园,又看一回寝舍,依然看不出任何不妥,沁瑶暗自皱眉,难不成今日那个用斗宿找出阵型的法子根本就是错的?蔺效却拉了她往女官就寝的屋舍走。沁瑶先有些疑惑,等到了一座小院,拾阶走到一排紧闭的房门前,突然明白过来,“这是陆女官的屋子?”蔺效嗯了一声。他下午在卢国公府时便已向姨母打听清楚,学生寝舍前面那座小院是女官寝舍,里面那排厢房从左数到第二间便是陆女官生前所住之处。蔺效先不忙着领沁瑶进去,在外面查看一番寝舍的门窗排向,见两间相邻寝舍之间毫无空隔、紧密相连,思忖了一会,这才推门进去。里外共有两间屋,外头是起居室,当中放着一张圆桌,并一圈春凳,里头却是卧室。陆女官的尸首便是在圆桌上方发现的。她自缢时,为了能够到房梁,特意在桌上摆了一张春凳,因两间寝舍挨得极近,隔壁的女官曾经听到春凳被踢倒的声音,当时就吓了一跳。但因是拂晓,外面黑冷得厉害,她有些惧怕,不敢过来察看。等到不少人起床了,那位女官胆子大了些,这才过来敲门,可陆女官已然气绝。房屋内所有东西都摆放在原处,并无打斗或翻找的痕迹,陆女官身上更是毫无挣扎的外伤,一望而知是自缢而亡。只不过因为事关皇家书院的声威,刘赞不得不介入此事,将陆女官的尸首运到大理寺尸检,务必给皇上一个交代。走之前,沁瑶仔细看了一回屋子,确认没有祟气,这才跟蔺效出了书院。“我们得想法子去看看陆女官的尸首。”虽然在书院里一无所获,沁瑶却一点也不气馁,“她死得太过凑巧了些,头晚我们才在书院里驱邪,第二日拂晓便自缢,其后书院更是因此事遭了封禁,让我们往下查都无从查起,我总觉得里头有古怪。假如书院真跟斗宿里的女宿有关,那么陆女官的死极有可能跟邪魔脱不了干系。”蔺效道:“可倘若书院真是邪魔藏身之处,为何会一无邪气。”沁瑶愣住,是啊,自从书院被封禁,无论是缘觉还是道长都无从入内,照理说女宿所在之处,阴气势必连绵不断,断不至于这般干净,谁有那个能耐能闯入书院,大摇大摆扫清邪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