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中他看清一双燃着烈焰的眼睛,虽然轮廓全无,看着竟有几分眼熟。他瞳孔猛的一缩,喉咙如被掐住,大张着嘴,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到这个时候,由不得他不骇然,急急拍出一符,便欲使出轻功,狂奔而逃。可他刚走一步,身上剧痛传来,整个人便被身后煞力活生生一撕两半。沁瑶被蔺效唤醒时,发现自己仍躺在书院寝舍后的花园里,胸口一阵一阵翻腾的恶心,一动弹,浑身就像散了架似的。蔺效脸色苍白,目光里满是焦虑,见沁瑶睁开眼睛,脸色总算好转了些,但抱着她的双臂却仍不敢有丝毫放松。“女宿呢?”沁瑶怔忪了一会,忽然想起昏死前那一幕,悚然一惊,猛的从蔺效怀中坐了起来。刚才女宿将米公公等人撕成碎片后,转而来对付他们,虽有噬魂火做阻挡,但女宿煞性冲天,很快便扑杀到离她最近的蔺效身前,探过烈火,一把掐住了他的喉咙。沁瑶肝胆俱裂,奔到一旁,捡起刚才女宿现世时被震飞的赤霄,仓皇递到蔺效手中,清虚子和缘觉也将手中法器齐齐催动,竭力想要帮蔺效脱困。几下里一夹攻,蔺效只觉脖子上的千钧之力终于得以减缓,艰难举起赤霄,一剑刺向女宿。女宿浑身上下笼罩黑雾,独有一双眸子燃着烈焰,被赤霄一刺,黑雾一散,露出里头人形轮廓,却是一具女体。沁瑶看得真切,想来当年怡妃和米公公用来做阵眼的是一具女尸,只不知用的是谁的尸首,依照当时的条件,极有可能是用的王府哪位婢女的尸首。赤霄一到蔺效手中,便开始发挥上古神器的威力,一时间光芒夺目,女宿虽不见得多怵,却也不得不退开两步,暂避锋芒。一离开赤霄,它身上黑雾迅速聚拢,怨气冲天,怎肯罢休,转头见沁瑶就在近旁,立刻逼到沁瑶跟前,黑雾中伸出一臂,打算像刚才掐住蔺效那样掐住沁瑶的脖子。可它刚一碰上沁瑶的身体,不等蔺效的赤霄杀至,仿佛察觉了什么,低头看向沁瑶的小腹处,微微错愕了一瞬,很快,身上凶气一炽,放弃沁瑶的脖颈,风一般抓向沁瑶的小腹,似乎里头藏着让它极感兴趣之物。然而就是这一怔神的功夫,蔺效已将赤霄砍向它的胳膊,那边缘觉的舍利子佛珠也已被催动,发出如针芒般的佛光,针扎一般刺向它的身体。女宿磔磔一笑,立在原地一展双臂,散开全身黑雾,沁瑶等人只觉寒气陡然加重,还没反应过来,便被震飞出去老远。女宿随即冲至院子上空,发出声声厉啸,震得整座书院天摇地动,如流星一般往书院外而去。沁瑶等人被女宿煞气所波及,全都丧失了意识,等再次醒来,女宿已经不知去向。“师父他们呢?”沁瑶刚对蔺效开口,忽然一阵犯恶心,忍不住干呕两声。蔺效以为沁瑶被女宿伤了身子,顿时心痛不已,将沁瑶搂在怀中,连连拍抚她的背道:“师父和师兄他们都暂无大碍,好瑶瑶,可是身子不舒服,你先别说话,闭着眼睛歇一会。”沁瑶顾不上回答蔺效,偏过头呕了一阵,虽然什么都没呕出来,但自觉胸口那股腌臢气好了许多。在蔺效怀中抓着他的前襟喘了一会,抬头看向师父那边,就见师父和缘觉正埋头在地上找什么,而师兄则茫然地站在一旁,目光疑惑,不知在想些什么。沁瑶心中一动,见师兄眸光明亮,神情也与之前有些不同,暗忖,莫不是师兄已然恢复神智。虽然知道这清明维持不过三年,她依然大喜,挣扎着要从蔺效怀中站起来。蔺效扭她不过,只好扶她起身,不让她奔跑,稳稳握着她手,领她到阿寒跟前。“师兄?”沁瑶压着内心的忐忑,试探着问师兄,唯恐是自己一厢情愿,师兄根本未曾恢复清明。阿寒听到沁瑶这声低唤,眼珠缓缓转动,落到沁瑶身上,意识一点点聚拢,可没等他开口,一阵剧烈的头痛传来,他痛苦地蹙紧长眉,情不自禁低呼一声。那边清虚子听到动静,起身大步走到阿寒身旁,看着他道:“你神智已然被封固十九年,骤然得解,定然需有一个恢复过程,这段时间头痛难耐再正常不过,少思虑,少动心智,等这段时间熬过去,慢慢就好了。”沁瑶喜不自胜,“这么说,师兄果然恢复了?”蔺效闻言,在一旁细细端详阿寒,见他模样虽然还是那个模样,但举手投足多了几分与年龄相称的沉稳,之前脸上常可见到的憨傻之气也荡然无存,几乎可以称得上判若两人,不由暗暗称奇。“已找到了。”那边缘觉忽然起身,走至近前,便见他手中拿着一块乌黑的铁牌,上面暗血斑斑,显然正是那块压于尸首下的诅咒令牌。清虚子手中也有一块,刚才女宿破阵时,煞力将这块原本就是拼凑而成的诅咒令牌一分为二。“可惜正好赶上女宿现世,没按照正统的法子来破阵。”清虚子遗憾道,“唯今之计,只有将女宿的怨气如数化解,才能免你师兄三年后再次变得蠢笨之虑。祖师爷书上说过,这两块令牌砸不毁烧不熔,但可趁女宿怨气化解的瞬间,将令牌分给怀有灵力的两人来承载,其后每隔三年一做法,可避免被镇压之人再次陷入痴傻,算是个长长久久的法子。只是不知道女宿到时候会选谁来做这两块令牌的承载人。”“既已找到令牌,余事稍后再说。”缘觉出声打断清虚子道,声音里不见平日的清和沉稳,而是满怀焦虑,“女宿很快便会招来无数怨灵,对长安进行屠城,我们需得从速去找寻女宿的踪迹,在事态变得愈发不可收拾之前,想出办法将其镇压。”沁瑶听了这话,抬头往上一看,按照时辰来说,这个时候早该天光大亮,但长安上空依然黑暗一片,显然在女宿除去之前,长安城一时半会都无法重现光明了。缘觉的话刚一说完,书院地底便钻出几具煞尸,个个面目全非,怨气冲天,直挺挺朝几人杀来,显然是应了女宿召唤,刚从地底现身。沁瑶心里清楚,这样的怨灵不知凡几,正在女宿的召唤下,潮水般四面八方朝长安城奔涌而来。清虚子连出数符,将那几具煞尸定在原地,沁瑶又召了噬魂,一一将其焚毁。“道长、方丈。”蔺效知道事态严重,略一思忖,开口道,“女宿行踪不定,一时恐怕难以找到,在这之前,我们需得防止怨灵在满城乱杀无辜。照我看来,书院占地广阔,能容纳数千人有余,倘若道长和方丈在院墙外设下辟邪的阵法,想必能抵挡怨灵侵入院中,不如留下几人在此处设阵,我等将附近百姓尽量接应到书院中来,能护住多少是多少。”“此法甚妙。”缘觉当即表示首肯,“另请世子派人送老衲去大隐寺,老衲寺中弟子数目不少,一会无论对付怨灵还是对付女宿,都少不了他们的助力。”蔺效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沁瑶,“你跟我一道走。”沁瑶正有此意,不管事态如何发展,她一刻都不想跟蔺效分开。几人留下清虚子和阿寒在书院中布阵,匆匆出了书院。刚到书院门口,便见外头传来阵阵怪声,出门一看,便见将士们正对着虚空乱舞手中兵刃,有几回甚至砍到了同伴身上。蒋三郎脸色也不好看,坐于马上,不时抖动缰绳,驱策马儿在原地打转,像是极力想甩脱什么。沁瑶起开天眼一看,便见士兵中已涌进了不少怨灵,正趴伏在众人身上吹动阴气,想吸食他们的阳气。而蒋三郎身后也趴着个红衣长发女鬼,舌头长长,舔着蒋三郎的脸颊正舔得欢。鬼祟数目太多,沁瑶也懒得一一对付,让噬魂一把火将它们烧个干净,这才扬声对蒋三郎道:“三哥,你暂且避到院中去,跟我师父说一声,外头已有不少怨灵,让他将六合阵布得尽量广些,好将众将士都护在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