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过去,“您不会以为,是我鼓动沈老板辞职的吧?”看到对方怀疑的表情,她笑起来,“史先生,您也太多心了。沈老板我倒是知道一些,曾经我在他太太那里淘到了些难得的绣线,但也仅此而已,我和他可是没有任何往来的。”
“这样啊。”洋人笑着,接过谢瑾递过来的信收好,“既然如此,那确实是我多心了,秦太太勿怪。”
“哪里,有问题说开就好。”谢瑾面不改色,“商会是元老太太毕生的心血,我怎么会看着它败落。沈先生是位很有才华的人,我也想要留住,但是人各有志,沈先生非要离开,我们也不能强人所难,您说是吧?”
洋人眯起眼睛,深深看了谢瑾一眼,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看着让人心中发颤。但看谢瑾面色不变,仍然一副笑意融融的模样,他也缓缓勾起个笑容,“秦太太说的对,人各有志,我们确实不能强人所难。”
“既然如此,”他站起来,“那我们就先不打搅了,秦太太,告辞。”
“慢走,我就不送了。”谢瑾站起身目送人离开。看着门卫关上门前,瞬间围过去的一群记者,她露出个笑容。
鲁妈从厨房端着茶出来,看到屋内已经没有了客人的身影,只有谢瑾站在门前不知道在看什么。她看着手里托盘上冒着热气的茶盏,端起一杯递过去,“太太,天儿冷,小心着凉。”
谢瑾回过头,接过茶喝了一口,赞道,“你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这话鲁妈喜欢听,她脸上笑的更加灿烂,“太太今天心情不错。”
“事情办妥了,我自然高兴。”
听到洋人前来拜访,谢瑾就知道事情成功了。当初看到商会老人账务往来却没有商品大规模出售的时候,她就猜测是不是和商会本身有关。她让人着重查那几个跟银行有往来的人,果然查到他们的钱财来源。
那是一家国外银行的户头,据说是属于一个常年来往于两国进行贸易往来的洋人。
虽然查不出具体的人员,但大概也能猜出原因。再联系商会最近的贸易,尤其是对外的往来,她就已经心中有数。所有的一切,归根结底在于沈东胜研究出来的新绣法上,要釜底抽薪,就要先把人拉拢过来。
谢瑾就让人密切关注着沈家的一切,果然在沈家门外看到有人鬼鬼祟祟的盯梢。她让人盯着,没有打草惊蛇,直到一击必杀将沈太太和沈小姐都救了出来,这才有了秦宏源后来的主动权。
*
洋人时常在两国往来,喜欢入乡随俗,因此他更喜欢别人喊他史先生,这会让他有种格外的成就感。
记者们有自己的渠道,非常轻松了解到对方喜欢的称呼,他们围上来,挤到洋人的面前:
“史先生,请问您和秦三太太是什么关系?”
“史先生,上次约谈您和秦三太太的对话,是不是说明秦三太太是您扶持掌控商会的傀儡?”
……
周围乱糟糟的,诸如此类的问题比比皆是。即使旁边有人护着他前行,却也是举步维艰,听着种种问题,他不由生出几分谅解。
秦太太不出门,甚至不看报纸,果然是明智的选择。现在没有了沈东胜,不过能跟秦三爷扯上关系似乎也不错。但有句老话说得好,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他也不能把人逼得太紧了。
万一到时候秦三爷离婚,他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们也是工作,不要这么凶嘛。”他拍了拍下属的肩膀,温和的开口,“我知道大家都是爱国人士,对商会的事情都很上心。但我只是个商人,来这里也只是做生意的,不然也不会给自己起个华姓。”
当初这个姓氏还是他合作的伙伴给他起的,没想到这个时候倒是起到了作用。他心中非常满意,语气更加温和,“我和秦太太只是合作关系,为的就是把这个国家的文化传递出去,让我国国内未能出游的人也能认识你们的国家的历史,熟悉你们的文化,这样才能促进两国经济往来。你们也不想你们国家,再像以前那样,闭关锁国,固步自封吧?”
这种暗含关心的话语顿时镇住了不少人,第二天的报纸上报道出来的时候,关于谢瑾的骂声就慢慢少了起来。
谢瑾展开报纸指给秦宏源看,“他这种冠冕堂皇的话,竟然还有人相信。”
秦宏源看都不看一眼,“不信又怎么样,难不成还像对你那样举着砖头闯到租界去?”
谢瑾一想,觉得也是。他们不会去,也不敢去,虽然报纸上沸沸扬扬,门口盯梢的人络绎不绝,但大部分不过是有目的的前来,或者是想拿到个大新闻或者就是想上上报纸扬扬名,只是打着爱国的名号彰显自己。
遇到了不吃那一套,或者他们惹不起的,自然见风使舵转了风向。那些报社,可不敢报道洋人的事情,万一惹到了不该惹的人,报社垮了是小,丢了性命是大。
只会把枪口对准自己人。
“这也太……”谢瑾无限唏嘘,想说什么最终没有说出来,只是无奈叹了口气,脸上带着悲哀。
许是她叹气的声音过于明显,也许是屋内突兀沉寂下来让人有点不舒服,秦宏源抬起头,正看到谢瑾对着手里的报纸发呆。她脊背挺直,头微微低垂,能看到细白脖颈的曲线优美秀气,只是眉头蹙着,添了几分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