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此时,比起宋薄言的执着,更令宋持风讶异的,反而是这世界上还真存在“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的情况。宋持风沉吟片刻,嗯了一声,见宁馥从洗手间回来,也不再与杨开远多说什么,便搂着她同朋友聊天儿去了。他们聊的话题,宁馥听得似懂非懂。他们提到的人名,她大多也不熟悉。她觉得有点儿无聊,便拿着酒杯一口一口地啜着,不知不觉竟也喝了不少。到后来,她白皙的面颊上浮上几分粉,眼尾处也聚着小小的一团红。她就那么发着愣,都美得让人挪不开眼。宋持风没等散场就带宁馥走了。“困了。”宁馥的声音很轻,听起来懒懒的,平淡无味,但揉碎了去品,能咂摸出若有若无的甘甜来。上次听房东太太说完那番话,宁馥说不震撼、不动容是假的。只是老太太在宁馥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宁馥别告诉宋持风,要不然自己就成了背后嚼人舌根子的长舌妇了,所以宁馥哪怕已经知道这件事儿,也不好向宋持风提起。直到面对宋持风的无度索求,越发拒绝不了的时候,宁馥才切身体会到拿人手短是什么意思。时间过得极快,如今已是七月底。在这段时间,宋持风隔三岔五地会到小出租房来找她。他最近心满意足,好说话得很。她说困,他就收了手,还怕车载空调直吹把她冻着,将外套脱下盖在她的身上。他说:“你睡吧,到家时我叫你。”“好。”虽然刚说完困,但周围真安静下来,宁馥倒又睡不着了。酒精的作用好似延迟反馈到大脑皮层,她慢吞吞地睁开眼。坐在驾驶位的男人正专心致志地开车,只留给她线条刚毅的俊朗的侧脸。窗外霓虹灯的光如同被谁不小心混在一起的颜料,为他的侧脸染上一层斑斓的色彩。男人以骨节分明的手握着方向盘,平稳地转动,将车拐进红芪路,在宁馥熟悉的旧楼的门洞口停下。她悄悄地收回目光,去开车门的时候,却发现车门纹丝不动。她回过头,用眼神向他询问怎么还没把反锁打开,就见男人将两人中间的操纵杆拉下,以食指勾着领带往下一扯,倾身过来,一片黑影将她笼在身下。“宁馥,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只要随便扫我一眼,我就能感觉到?”此时他的目光,就像自夜空而来的清冷的月光,在扫过她的皮肤的瞬间带着凉意,旋即他眼中燃起熊熊的蓝火,在月夜下,由月光助燃,仿佛能燃烧、吞噬一切。宁馥抬眸,迎上男人眼中的风暴,来不及说话,已经被那阵狂风席卷进去。宁馥听不出宋持风这句话里的情绪,要说是玩笑,好像有点儿平淡,但要说是认真,他又是笑着的。宋持风就见小姑娘睁着一双大眼睛,端详了他半天,最后挤出一句:“宋持风,你有点儿变态。”“变态”这两个字,从宁馥的嘴里用这种半醉时的语调说出来,不像是骂人,更像是带着微嗔的咕哝。而且就算是骂人,宋持风也喜欢被她骂,被她骂得心服口服,心甘情愿。他低下头,和她吻到一起。车载空调的冷气在这个时候失去了应有的威力,在吹动鬓边的碎发时,宁馥竟然一点儿清凉的感觉都没有。尚存的理智告诉宁馥,这里随时会有熟悉的邻居路过。这种老居民楼,说是住的都是老年人,但因为附近有个高中,学生也不少。当前正值暑假,一群小孩儿每天都闹到好晚,宁馥有时连晚上起来上个厕所都能听见门外噔噔噔上楼的脚步声,吵得很。宁馥只觉得腰上一松,宋持风转过身,在驾驶位上坐正。她本以为他会下车跟她一起上楼,却不料他二话没说,直接倒车从红芪路的路口转出来,往外面开。他没开太远,只绕到另一条路的路口,找了个不挡路的位置把车停下,重新将她揽过来,两人吻到一起。两个人在车里整理好衣服,将车开回楼下,便相继下了车。只是宋持风刚踏入陈旧的楼门洞,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皱眉,看了一眼手机,接通来电:“喂,爸?”宁馥的这套小房就在一楼,宋持风接电话的工夫,她已经打开了外面的那层防盗铁门,此时正侧头看过去。他嗯了两声,眉头已经皱起来了。他又说了一声“好”,便挂断电话,看向宁馥:“我三弟今晚出去跟人玩儿,出了一点儿事儿,我得去接他一下。今晚你记得自己锁好房门。我待会儿还得送他回去,你别等我了。”看着宁馥点头后独自进门,宋持风也是一阵烦躁。宋星煜是宋老爷子老来得的幺子,简直是一个被宠大的“混世魔王”,在外面谁都不怵,唯独宋持风能镇得住幺弟。这不,刚才宋老爷子打电话来说,宋星煜跟人出去玩儿,闹得不愉快,打起来了。大半夜的,让年近六旬的父亲去警局接宋星煜未免过分,宋持风只得暂且放下温香软玉,独自前往。警局里,宋星煜没受什么伤,坐在旁边像个没事人儿似的,倒是唐家的小儿子唐锐伤得挺重。直到宋持风进来的时候,唐锐的鼻子里还捅着一根洇着红色的止血棉条,眼睛周围青了好几块,看着相当狼狈。警察见宋持风来了,确认身份后,温和地解释了一下事件的经过。其实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几个小孩儿去出去玩儿,唐锐玩嗨了说了一句错话,被人抓着不放。这帮人哪个心气能低了,谁也不服谁,两边都在拱火,就打了起来。好在打架就打架,没谁随手从路边垃圾堆抄起个酒瓶子什么的,他们受也都是皮外伤。警察已经对他们批评教育完,参与的人都写了检讨,到时候再签个《和解协议书》就没事儿了。宋持风往里看了一眼,都是熟面孔,霍一鹏之类的都在其列。一群混小子现在知道惹了事,都不动弹了,一个儿个儿老老实实地坐着。见宋持风来了,宋星煜一个鹞子翻身从椅子上跃起:“哥!”宋持风不理宋星煜,先走到唐锐的面前检查了一下这个小朋友的伤势,简单地慰问了几句后,才不冷不热地瞥了幺弟一眼:“走吧,回去把事情说清楚。”宋老爷子惯着宋星煜,宋持风可从来不惯着这个幺弟,一向就事论事,不偏不倚。偏偏宋星煜还就服这个大哥,把宋老爷子酸得不行,气起来就骂宋星煜是小白眼狼。在座的这一群都是小少爷,宋持风带头把事情解决了之后,就开始给他们家里打电话喊人来接。出警局的路上,宋持风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让宋星煜觉得心里特没底。宋星煜叫了两声“哥”都被无视,直在心里大呼“我命休矣”。警局门口,唐瑶的车刚停稳,就看宋持风黑着一张脸从里面走出来,因为他背着光,脸色看上去更是跟要去杀人似的难看。两人打了个照面,宋持风先替幺弟道了个歉。唐瑶便摆摆手:“不用道歉。我知道我的那个弟弟什么德行。指不定是他先犯贱,又打不过你弟弟,差劲儿得要死,无语。”“就是,他真的好差劲儿。我给了他好几拳,他才……”宋星煜一听这话就来劲儿了,直到对上宋持风的眼刀子才立刻噤了声。其实唐、宋两家这些年关系一直还行。唐瑶虽然比宋持风小上几岁,但两人小时候经常在各种聚会中碰面,宋持风对她来说亦兄亦友。后来因为宋持风从进大学开始,就被宋家往接班人的方向培养,聚会不再常去,两人的关系就变得没那么亲密了。但两人也没完全断了联系,逢年过节还会见面问候,有事儿也会相互帮一把。宋持风听出唐瑶语气中的不耐与刻薄,感觉她的心情好像也不怎么好,回头给了宋星煜一个眼神:“你去车上等我。”看着宋星煜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到车前拉开车门上车,宋持风收回目光,问唐瑶:“最近那个项目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