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没有权利决定他人的生死,不管那些人是好是坏。”
“我不同意。人类有责任清除种群自身的病变。就像切除面包发霉的部分以防整个面包都变质一样。”
利维感到一阵彻骨的恶寒;他环顾办公室,知道自己脸上的厌恶之情与同事们别无二致。他连哪怕一句回复都想不出来。
“我永远不会伤害好人,”凶手继续说,“我跟你一样,唯一的目的就是让这座城市变得更安全。”
“你以为公众会理解你,是吗?”利维说。“你不仅仅是想要关注,你还想要支持。”
这一次,对方的停顿比之前更长了。凶手显然不怎么担心方位暴露,哪怕此刻巡警和警车已经来到长街展开搜查了。
“我就知道你会说这话,艾布拉姆斯警官。”
“你怎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因为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你杀掉了那个要挟孩子性命的人。”
利维用眼角余光看到玛汀朝自己快走了三步,然后突然停下,脸上布满愁云。他捏紧办公桌边缘好维持平衡,强烈地意识到屋里每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我并不想那样做。我没有选择。”
“我也没有。”
“那根本不一样——”
“你享受那个过程吗?”
利维感到耳朵里热血澎湃。他挨着桌沿,浑身松垮下来,喉咙干得一个字也说不出。
“我觉得你享受了,艾布拉姆斯警官,”凶手说道,声音比之前小了一些,“我觉得你在对那人开枪的时候,你的心中只有满足。”
利维还是说不出话,他几乎要不能呼吸了。
“给你们二十四小时去联系报社。我已经选好下一个目标,对方明天晚上就会死,或者,此人还能有几天时间与其所爱的人共度。由你们决定。”
当办公室被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所笼罩时,电话挂断的“咔哒”声不亚于一记枪响。
***
“这个我实在无能为力了,”卡门·里维拉一边说一边用电脑摆弄着连环杀手的电话录音。虽然才刚毕业没多久,她却已经是技术团队中的一员猛将。跟平常一样,她将一头黑发堆在头顶挽成一个蓬乱的团子,因为爱咬嘴唇,她的嘴皮总是破破的。
“你不能——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能把它复原吗?”利维问道。这事儿算是超出他的能力范畴了;当了这么多年的警探,还从没有凶手用变声器直接打过电话给他。
卡门摇摇头。“复原成本来的人声吗?做不到。掩蔽算法在转换过程中破坏了太多信息。复原不了了。不过有件事我还是能办到的,就是等凶手下次用这套算法联系你的时候,通过对比两次的样本,确认他们是同一人。还有就是,人的声线可以变,但是口音措辞却很难改得了。所以理论上讲,如果你在现实中遇到这个人的话,没准倒能凭这个认出来。”
“温警长那边完事了,正在回分局的路上。”玛汀挂断手机,转过来看他们。“他跟警司会了面,把案情简单说了一下。我告诉他,情况现在相当不乐观了。”
“你们会接受‘黑桃七’的条件吗?”卡门问。
老天,她怎么也这样。利维忍住了没发牢骚。这会儿还有人在围观他们——除了刚刚亲眼目睹了那通电话交谈的人,还有别的一些人,比如吉布斯这样的,消息在分局里传遍后,他们就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跑来大办公室了。
“我们根本不能这么做。”玛汀说,免去了利维的麻烦,他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怎么回答才不会煽动起旁人情绪。“那会引起恐慌,更不要说产生模仿犯的可能性。再说了,这会开一个恶性先例。跟凶手讨价还价,只会鼓励此人将来得寸进尺。”
“那对方威胁要杀的那个人怎么办?”
“我们不能把责任往自个儿身上揽。”利维说。这样回答没毛病,这样的回答会让咨询师满意,虽然基本上都是屁话。假如凶手真的在明晚杀了人,他、玛汀,就连温警长都会一辈子背负着那条人命。但这一点不会改变他们的决定。“我们不能因为此人把犯罪分子锁定为目标,就给其特殊待遇。没有人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
“这也就是说说而已,对吧?”因为肤色白,吉布斯这人很容易脸红,眼下他就粉嘟嘟的。“要不是德雷耶有钱有势,金融犯罪组早好几个月就能拿下他了。人人都知道坎贝尔把老婆揍得死去活来,但就是没法定他的罪。至少‘黑桃七’做了点儿实事。”
玛汀不敢置信地瞪着他。“所谓的实事是杀人。”
吉布斯两手一甩道:“我没说那样做是对的。肯定不对。但是我能理解,你知道吗?我能理解‘黑桃七’的所作所为,这比向小孩子兜售毒品、迷奸妇女,或者在黑帮混战中对附近的无辜群众乱他妈开枪这些事儿,要好理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