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没等把圣旨听完,便已昏厥过去。‐‐隐隐约约听英桂说了句:&ldo;把人犯扔进轿子里,送巡抚衙门大牢!‐‐让英某不好过,谁都别好过!&rdo;
迷迷糊糊的,曾国藩感觉被人架起来又塞进轿子里,以后又怎么样他就不知道了。
曾国藩醒过来时,已在巡抚衙门的牢里了。牢里没有其他的人犯,只他一个人趴在湿草堆上。曾国藩判断了一下,见房间窄小,就知道这不是大牢该是小号;种种迹象表明,皇上尚未给他定罪。
曾国藩坐起来,眼里已是溢满了委屈的泪水。
他知道自己被英桂告了,确切地说是被英桂诬告了!
曾国藩站起来冲到牢门前连连大叫:&ldo;来人!放我出去!‐‐我要和英大人讲话!&rdo;
空喊了一会儿,见无人搭理,曾国藩气得只好用手猛摇木栏门。他就不信,偌大个牢房会无人看管。
终于,从旁边亮灯的小房里,走出一个凶狠狠的看守来。那看守牛高马大,秃着个大脑门子,一对大眼睛里满是凶光,绝非善良之辈。
此人果然脾气十分地火爆,未及走到牢门前就早已破口大骂:&ldo;你要死的人嚷什么嚷!你要跟英大人讲话英大人跟你讲吗?‐‐你这个假钦差,你再嚷,看爷不赏你一顿大棒!&rdo;
曾国藩知道这人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主儿,于是就长叹一口气,只好依然坐下去。‐‐看样子,撞进这个凶神恶煞的手里,只能听天由命了。
那人见曾国藩乖乖地坐下去,这才嘟囔一句:&ldo;等到了大堂,看你还有几多力气喊?‐‐不扒你一层皮,爷算没说!&rdo;调转头,重新回屋里去了。
曾国藩渐渐地冷静下来。
明天过堂,英桂将怎样处治自己呢?
一只肥大的老鼠,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从护栏的缝隙中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了,仿佛在向新进来的人示威。
曾国藩不敢坐了,他站起身,用脚试着踢那乱草,果然又踢出三只老鼠。三只老鼠懒洋洋地从乱草堆里钻出来,仿佛很不愿意,左顾右盼了一会儿,这才恋恋不舍地走开去。曾国藩两眼瞪着三只老鼠,好半天才定下神来。
曾国藩怀里的圣旨以及随带的物品都被收去了,英桂连一两银子都未给他留下。
肃、台二侍卫也不见踪影,估计是在巡抚衙门饮酒作乐,也可能回京复命去了。
曾国藩作为一名翰林,天子门生,从五品侍讲,尤其还是该年四川乡试钦命的正主考,这样的人无论犯什么法,于情于理都该解京由刑部问罪。曾国藩依稀记得,圣旨好像说的是&ldo;暂由巡抚衙门看管&rdo;,并没有&ldo;关押&rdo;等字眼。英桂怎么把他给扔进牢里了呢?莫非皇上又有了旨意?钦命的乡试主考大臣若途中做了什么不法事被地方参奏,暂由地方先行看管的事是有的;直接交给地方督抚关押,大清开国以来还是第一次。要么是皇上当真想治该主考大臣的罪,要么就是地方办案官员在挟私报复。除开这两点,曾国藩想不出别的理由。
曾国藩冥思苦想,彻夜不眠,还是想不通。是皇上糊涂当真想治自己的罪,还是英桂仗着自己是满人贵族子弟,在挟私报复呢?最让曾国藩不解的是河南巡抚和春,如何就只听英桂一个人的话,连查实一下都不肯,便上折参奏呢?大学士们也糊涂了吗?穆彰阿不是保举过自己吗?‐‐他不会这个时候病倒了吧?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一个胖墩墩的狱卒拎着篮子来送饭。
曾国藩平生第一次吃狱饭,觉着好奇又觉着新鲜。急忙接过来,却是一个黑黑的窝头和一碗浑浑的水。曾国藩知道窝头是吃的,但那碗水是用来漱口还是用来喝的,他就拿不准了。
狱卒退出去后,曾国藩先喝了一口水,感觉出咸咸的,这才明白原来是汤,拿起那黑窝头咬了一口,却是牙碜得倒胃。这哪里是面做出来的,分明是用土捏的,人嘴无法咽下。
曾国藩尽管早已饥肠辘辘,但还是把&ldo;饭&rdo;推向一边,心中默念起《冰鉴》的章章节节,以此来抵抗饥饿。背诗背书确能打发光阴,他以前试过,蛮好使。
一会儿,曾国藩便沉沉睡去。
狱卒来取篮子的时候,曾国藩隐约听那狱卒念叨:&ldo;第一次没人吃,第二次没人剩。&rdo;说完,好像还冷笑了两声。
果然,待第二次把饭篮子送进来以后,曾国藩不仅吃得精光,那浑浑的汤水也全部灌进肚子里了。
第三次曾国藩吃得就很香甜了,不仅窝头一点儿没感觉牙碜,汤也喝得有滋有味,肚子仿佛还欠些,没有饱感。
曾国藩在狱中得出了一个真理:大凡人没有吃不了的苦,没有享得够的福。苦也好福也好,跟生存比起来,全在其次。但他终于开始有些隐隐不安了,尽管他不知道自己在狱中过了几天几夜,但是‐‐英桂为何迟迟不提自己过堂呢?
不过堂,人犯怎能签字画押?‐‐不过堂,又岂能把案子弄个明明白白?案件稀里糊涂,人犯又不签字画押,岂能定案!但是英桂为何不提自己过堂呢?莫不是他把自己给忘了?‐‐他作为按察使,一省的刑判长官,是有权提审的呀。
巡抚衙门如何也不见一丝动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