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过后悔的事吗?”裴光的声音有点人气,不太像电子音,可能跟他的发声装置有关,“闪点存档,也可以叫后悔药,在做出重要抉择之前,把人生存个档,失败了可以从存档再开始。就是这种东西吧。”
“我、我好像没什么后悔的事……”诺里既觉得莫名其妙,又有点不可思议,小心地问,“所以这项研究,有实现的可能吗?”
“还在研究当中。目前只能在狭义生化人当中使用,正在向共生体中推广。我认为共生体,是生化人和自然人中间的过渡。”裴光打开夹在腋下的绘图板,把游恒叫过来,在屏幕上规划了几页图表。
“首先,我在某个时间节点设置一个闪点,然后,重播之前的片断。”
游恒整个机僵直了几秒钟,脑袋微微颤抖摇晃着,就像内部在进行倒放模式,最终,他静止下来,恢复平静,对着诺里说:“死掉的是不可能修复的,你不能复活它们,除非……你改变规则。”
裴光扬了扬绘图板,“就像这样,我们也可以在共生体的不同阶段设置闪点,一旦共生体死亡,我们就启动上个闪点保存的程序,这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修复嘛。”
诺里拧起眉,“这跟我们的复制身体,转移记忆差不多。会有很多的问题,人的身份和人格会被切片的。如果有人用这个办法,复制了很多共生体,或者复制了很多份不同阶段的记忆,放到共生体里,会发生什么?”
裴光摇摇头,“可能性很多,没有参照和依据的猜测没有意义。”
“在很多的可能性里,最多的可能就是天下大乱。”诺里直白地吐槽它,“因为我见过不少,没有生存目标,没有生存价值,作为消耗品被制造出来的生化体,它们最后的结局都差不多:疯狂发泄自己的恨意,想跟世界同归于尽。”
袁飞白上来问她,“怎么样?经过今天的交流,你找到办法了吗?我们可是对你敞开一切,毫无保留了啊。”
诺里沉默了半天,开始垂头丧气,“没有办法,我要再思考思考。”
“你可以慢慢思考,先跟我去个地方。”
“哪里呀?”
“严朗之一直催我带你回去,还有一些检测要做。”
诺里马上警觉,“什么检测?我不做检测!”
“你误入了感染区,接触了孢子。之前还被魔虫玉吸引,有可能被污染了,必须要做检测。”
“我很好哇,什么异常都没有。”
袁飞白指着站在旋涡形墙边的几个机器人,安森、裴光、游恒、奥雷斯塔……眼前简直是一副荒诞风格的抽象画卷。
“它们也曾经是人,血肉组成的大活人,你觉得它们是一夜间变成这样的吗?毒株入侵了身体,搅乱神志,精神污染逐渐深入,人疯了,神志崩溃,□□溃败,最后……靠义体转生。你也想这样?”
“……别骂了,我去还不行吗?”
严朗之在本地的办公室,或者说医疗室,是在天街西边,经过一条漫长空中通道,可以直达。白色的圆形小空岛上,就是东联邦最大的医院,巡逻小队的随队医疗官,有一个独立的办公室。
袁飞白带着人进门,严朗之正在仔细地观看某个报告单。诺里不情愿地跟在后面,严朗之一看见她,就把报告单放在一边,比较严肃地问:“为什么不来复查?不派人捉你来,你就不来了是吧?”
“我讨厌看医生。”诺里破罐子破摔地说,“我小的时候第一次看医生,他就给我剖开,做了个节育手术,我差点死了。”
严朗之一愣,“什么样无良的禽兽才会干这种事?那个医生后来怎么了?有没有被枪毙?”
“没有,因为是我妈让他这么干的。”
屋里陷入了一阵沉默。严朗之的表情随和了很多,像哄小孩一样,“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复杂的检测项目,只是简单的精神检查。”
诺里还是很抵触,“要不然,让我的心理医生和你聊一聊?其实我一直都有定期看医生的,她保证过我的精神没事,离重度抑郁和精神分裂还差好远一截呢。”
沉默又持续了一会儿,严朗之努力地寻找合适的措辞,“我知道……你们的医疗系统,比较……”
“不人道。”诺里替他补充说。
“……有疏漏。”严朗之终于找到了一个委婉的词语,“但是,健康,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你的健康,就是我的责任,所以我强烈建议你,在本中心建立一个新的医疗档案,做一个系统的检查。”
“可我很好啊,没有任何不好的地方。”诺里张开手,展示了一下自己。
“那看这里。”严郎之扳动了身边的一盏灯,旋动旋钮,将灯盏朝向诺里,一道赤阳般的红色光亮照向她。
诺里忽然间陷入了出神的状态,在她视线内,一圈猩红色菌丝一样的曲线,从四周包围过来,霎时间占领了她的视界。类似沉淀的渣滓翻涌上来,血和铁锈混搅在一起,黏糊糊乱糟糟的一大团。感知在瞬间,变得迟钝而诡异,好像腥而湿滑的粘液,从她的毛孔里蔓延出来,渐渐淋浇在浑身上下,把她包围,漫过咽喉,漫过颅顶,淹没过了一切的感知……
袁飞白在旁边看着,诺里在他的手边,完全静止了,就像被定住,她的金色眼睛瞪得奇大,细微的红色血丝在眼眶、眼周和脸颊上浮现。红光所照的地方,血丝活了一样,扭曲着舞动着,在表皮之下微微拱起。
“这是轻微程度的感染吗?”
严郎之点点头,但是神情有点沉重,“身体上的感染很轻微,但是精神的污染不可知,我很担心她,这些天的了解当中,我知道她是一个防备心重,仔细敏感的人。但是这样的人一旦被攻克,精神污染很快就会恶化到很深的程度。”
几分钟后,诺里恢复了神志,她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几分钟的空白对她来说,完全没有察觉。
“我很好吧,我就说我没事。”
严郎之看了看袁飞白,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袁飞白替诺里把工具箱背上,“你还要去什么地方?我送你。”
诺里赶在放学之前,匆匆忙忙赶回了学校,结果在大门后见到了一脸不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