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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3 终宵对谈（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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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声音听起来热火朝天，女仆团正在忙着收拾整间祖宅，包括已经废弃了很久的院子。之前那些神奇的星际植物都枯萎了，变成了一片荒芜。但是屋里的气氛一片凝滞，一门之隔，好像一层厚重的粘膜，隔绝了那些欢声笑语。

提米科玛滑动到床边，机械手拉开被子，放颂着一段欢快的电子乐，“主人，今天你也不打算起床吗？”

诺里翻了个身，后背朝着它，继续卷在薄被里。她没有放弃思考，在混乱的脑袋里寻找一个起床的理由，但是很快失败了。

“你的邮箱早就爆满了，视讯器一早上都在响，几百通未接申请……”

诺里还是没有动静。

提米科玛持续不懈地汇报：“姜先生替你预约了整形套餐，已经推迟了三次了；白司令的私人号码一天能打好几次，肯定有急事找你；还有，科研院新组织了亚当专项小组，院长苏璃也找你……”

诺里坐起身，终于露出脸，在上午苍白的天光里，蓬乱的长头地下，半张满是焦痕的脸十分可怖，凹凸不平的皮肤让左半边眼鼻轮廓略显变形。她从大圆床边垂下双脚，麻木地登上鞋子，几天没打开的门终于开了。

从门口经过的法斯宾娜吓了一跳，手里的托盘一扔，跳着脚嚎叫着冲向远方，“家主愿意出门啦！千古奇闻快来看看吧！”

爱丽丝管家恭恭敬敬地拿着外套过来，还搭配了一顶垂坠着黑纱帘的小圆帽。诺里从她手里拿过外套，随便往身上一套，就打算出门。爱丽丝追在她身后，一面给她整理身上的褶皱，一面动作麻利地替她把小圆帽戴上，还理顺了垂下的黑纱，挡住她惊悚的脸。

“您要去心理治疗吗？别忘了顺便去美容院一趟。”爱丽丝一边小心翼翼地问，一边冲提米科玛打了个手势，小机器人没奈何地摊了摊机械臂，表示自己也无可奈何。

一出门，明亮的天光让诺里眩晕了片刻，她不得不暂时停住，忍过这一波反应。视线里还是非常杂乱，充满了菌丝一样扭曲蠕动的黑线，看到的一切都在变形，精神污染依然顽固地折磨她，但是很意外的是，她好像渐渐习惯了，至少没有完全失去判断能力，她感觉……自己似乎能和这种诡异的感知和平相处了。

这也是很悲哀的一点，她更想要抛开一切，被虚拟感知淹没，离开现实世界远远的。

到处都在重建，包括中央六部，科研院的院长苏璃也刚接受过感染治疗，重新回到岗位，他面对接手的亚当项目，一时束手无策。

“之前的项目成员退休的退休，失踪的失踪，负责人白荧已经去世了……”

“白荧怎么去世的？”诺里打断了他的话。

“我不清楚，他是个神秘白氏成员，我看是很难问出来了。”苏璃摇摇头，唉声叹气，“亚当项目本来就是个很古老的项目，保存下来的资料残缺不全，中途几度换人，项目成员也换了好几轮，真的很难复原了。”

诺里翻看了一遍残存的资料，里面涉及生物领域的研究，对她来说跟天书一样，“我认识白荧，他不算是个正经的研究员，但是他勉勉强强地弄出了亚当的身体。我曾经配合金氏的工程师，一起复原了亚当的人格模型。现在不能重复这个过程吗？”

苏璃很为难，“白氏的内部研究确实很不正规，但是不能否认，他们对基因与遗传领域的研究是很深入的，甚至伊甸项目的初衷就是为了白氏的遗传研究服务的。问题是他们内部的斗争和站队也太复杂了，就连白司令，恐怕也拿不到所有的研究成果。更何况经过虫族战争，很多成员跑路到星盟了，带走了一些资料，很多研究成果残缺不全。”

诺里沉默了片刻，“您有多少把握？”

“……”心里那个糟糕的数字，苏璃很难说出口，他只有沉默，但是脸上绝望的表情，诺里还是看得懂的。

她的眼光麻木地在周围逡巡，“宁奇老师回来了吗？还有他那个学生。”

苏璃遗憾地摇头，“他们的身体素质较差，基因感染的程度又比较深，目前还在医疗中心接受治疗。”

诺里用真诚的眼光看着他，“所以，眼前有好消息吗？”

“其实也有……”他没说完，就被一声洪亮的惨叫声打断，这个音色诺里很熟悉，她站起身，凭借右耳完整的听力捕捉到发声的方向，朝那里走近。

相隔的实验室里，被拼装了一半的异人番在支架上，他只有一半的躯干，连接着一截上臂，四肢缺损其三，没有覆盖人造皮肤，裸露着大量的传感器和线路。乍一看像只被生剖活剥的动物。可能是刚刚的测试不小心激活了他，他的主程序被启动，在惊恐的大叫之后，开始哭喊：

“我怎么还活着？我已经死了！求求你们，让我死吧！别再复活我了，让我死了吧！求求你们了！！”

诺里一时接受不了眼前的一幕，她快速退出了实验室，但是声声凄厉的哭喊依然在脑子里徘徊。踉踉跄跄地兜转了几圈，最后她扶着一把折叠椅坐下，揉了一把脸，勉强镇定了一些。

“为什么？你们在干什么？”

苏璃脸上也有不忍，但是他也没有办法，“我们接到的命令就是尽量复原战死、战损的生化人，如果我们私自销毁他，白司令问责怎么办？”

诺里看着他的眼光充满了难以置信，还有悲凉，“不是所有的人都想回来的……是不是他也那么想？我是不是做错了？”

苏璃不解地问：“为什么您这么想？”

“人，终归是需要体面的。如果……需要把自己的每一部分分解剖开，毫不保留地展现在一大批人面前；包括记忆，都是被一点点堆砌修复，那叫真实吗？那叫人类吗？反正……换成是我，我不愿意。”

苏璃想了想，“愿意或者不愿意，应该让本人来决策。”

“现在他本人无法决策，我是他最亲近的人，我应该替他决策吗？”她陷入了思考，“可是，我做的决策，到底是为了他，还是为了我自己呢？”

一滴孤泪从眼尾滑落下来，左脸因为没有彻底愈合，流出的不是成型的泪滴，是一片掺杂着血水的湿渍。诺里站起来，她感觉由内而外的虚弱和疲倦，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茫然，看不到任何确切的答案，她好像弄丢了自己。

街上空荡荡的，看不见几个行人，连学院附近的电子街也冷冷清清的。诺里去到武士单的店铺看了一眼，见大门紧闭，跟沿途的其他店铺一样。大一点的门面甚至遭遇过抢劫，玻璃都被砸碎了，凋敝萧索的气氛里添了几分暴力和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