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天,十五岁的他不经意之间跑进一个荒远的地方,遇见了一个对他影响深远的人。那个人的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他从未见过的自信与从容,叫他看得痴迷。那个地方有烂漫盛开的花朵,有温馨和谐的画面,还有他喜欢的人。以后的哈苏尔数次回忆起那个地方,都觉得恍惚如梦一般。
哈苏尔在那里弥留了几日,许是见他聪颖可爱,男主人和女主人对他都很友善,而他们的小女儿则不同,虽然只有四五岁,却口齿伶俐能蹦能跳,时常欺负他,虽说是欺负,却叫他心甘情愿地为她做事。
也是在那时,哈苏尔才明白,原来自己不是不喜欢习武,也不是不喜欢兵法韬略,而实在是因为家中老师们讲的东西都过于浅显无聊枯燥……当这些浅显无聊枯燥的东西从男主人的口中讲出来的时候,便变得十分生动有趣,让哈苏尔觉得原本无用的东西,顷刻间变成了能够征伐天下的哲理。
父亲有十几个儿子,平时注意不到他的存在,母亲虽然十分爱他,但无奈体弱,常年卧病在床。所以他常常自己一个人溜出王帐,四处奔跑……几日不归也是常事。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在这个不知名的地方待了七天,第七日早晨,等他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那一家人,全都不见了。
哈苏尔仔仔细细地找了一遍,却遍寻无果。他在那里又等了整整三日,还是不见有人归来。
他突然觉得有些悲伤。可是也说不出究竟是为什么感到悲伤。
男女主人将屋子搭建得十分精致,屋子外的花还在竞相盛放着,不曾有一时未有盛放的花朵。但是好安静啊,安静地叫他感觉世界离他好远。
可他也在这个世界里啊,为什么会感觉里这个世界这么远呢?
他想起男主人跟他说过的那些话,轻轻地笑了笑,离开了这个恍如仙境的地方。
他找了很久才饥肠辘辘地回到了家。和意料中的差不多,并没有多少人关心大半个月以来他究竟去了哪里,反正羿尔柯族的人都知道,他们这个漂亮的小王子人生乐趣便在于到处晃悠。
这些他都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他的马。
他的马死了。
他时常耍弄的二哥丝毫不介意告诉他这件事情是他做的。他的马被他训练得很成功,身姿矫健,曲线优美,精神好的时候可日行千里,但是却只跟他亲近,他知道二哥很羡慕。
于是二哥不知从哪里想出来这样的鬼主意,竟然将遍布了钉头的马鞍放在了他的马身上。他疲惫地回来之后看见心爱的伙伴有些开心,便立刻坐了上去。甫一坐下,只听见马儿一声长鸣,声音中夹杂着些痛苦。他正想着马儿是不是有些不舒服,准备下马检查之时,他阔别已久的伙伴却带着他奔跑了起来。他想许是旬月未见,他的伙伴也很思念他,便任由伙伴奔驰。可是不过一会,便觉得事情越来越不对劲,连忙勒住缰绳,下马查看,当他颤抖着手解下马鞍之时,心中的怒火让他第一次有了杀人的冲动。
钉头不长,并未对他的马儿造成致命的伤痕,也许正是由于此,他的伙伴自己也忽略了这些不舒服。可是虽然他发现及时,但是那些钉头在阳光之下闪着惊人的寒光,那寒光明明白白地告诉他,钉上有剧毒。
那一天,他并没有立即去找二哥,而是陪着他哀鸣着的伙伴在草地上坐到日落黄昏。
那一天,苍劲的风吹着他疲乏的身子,他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情。他想起那个恍惚美丽如仙境的地方,想起欺负他的小女孩,想起自信从容的男人,也想起,那个男人跟他说过的那些话。
天下之大,
第二天,羿尔柯王族皆服素缟,齐天的哀乐悲叹着一个生命的离去。
羿尔柯部落的世子,在这一天,中毒身亡。
☆、王命将陨
羿尔柯的世子去世之后,部落人民并没有为此悲伤多久,王族调查毒发原因多日未果,便渐渐将此存做了一桩悬案。半年之后,絜羭就有了新的世子。
大家都很喜欢这个新世子。
新世子长相俊美,气度不凡,挥手谈笑间颇有为王的风范。
他们的新世子名叫哈苏尔羿尔柯,过不了几年,他便会成为絜羭的王,成为絜羭的传说。
大家都觉得哈苏尔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过具体哪里变了,倒也说不上来,本来嘛,和他的接触就不多。
后来,哈苏尔得空之时也去了几次曾经弥留过的那个地方。那个地方与他多年前见过的别无二致,有时甚至屋内陈设之上不染半分灰尘,屋外的花也仍然以独特的姿态盛放着,可见这家人还是会经常回来的,但也许是无缘,他未有一次再见到他们。
不知道为什么,当哈苏尔身受重伤孤身一人站在被侵占的帐门之外时,会回忆起那样一段苍茫辽远的感情,他本是警惕着转过身充满着杀意看向投石之人,但当他看清眼前之人时,却忽然之间泄了气。这一日,从出王都,到杀伐返程,再到胁迫叶原,他从未有过半分泄气,而此时此刻,却因为眼前之人的一个眼神,他的杀意消弭殆尽。
风吹起来人双鬓散乱的青丝,青丝上沾了尘土,从眼前滑过,有些迷眼。她慢慢地踱步,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复杂的问题,又似乎是在酝酿着自己的情绪,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明明该是蓄势待发的紧张时刻,却静得只能听见来人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