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他们其实算是同类,一样的满心顾忌,一样的算计人心,一样的不肯把防线放下,一样的要用怀疑和筹谋建起一堵令人稍稍安心的围墙。
想到这里,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在脑中一闪而过,带来了片刻的静默。他想要砸破围墙放进来的那个人,建筑了比他要高大坚固得多的高楼啊……
&ldo;臣,谢殿下信任。&rdo;叶原认真道,他的这个太子殿下,警惕心还真是高啊,&ldo;依臣所见,宁王殿下很有可能,将我们两年前摆他的那一道顺利地化解了,并且在那时,就已经埋下了两样东西。&rdo;
&ldo;什么?&rdo;
&ldo;一个是陛下对他的感情和爱重,另一个……&rdo;叶原看着宣奕,道,&ldo;是陛下对殿下的怀疑。&rdo;
宣奕思考了片刻,道:&ldo;孤知道了,继续。&rdo;
&ldo;臣这一年来帮陛下和殿下处理了不少政务,熟知各个大臣之间或隐秘或直接或作为伪装的关系,但是有一条线,臣却是一直没有理清楚。&rdo;
&ldo;什么线?&rdo;
&ldo;太师,刘合阶。&rdo;叶原道。
宣奕的手指微颤了一下,旋即认真打量起了叶原的表情。少年温润如玉,一派光风霁月地坐在那里,干净的面庞给人一种单纯清澈的感觉,但是那样平淡明亮的眼神却从始至终叫宣奕无法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毫无顾虑地托付给他。
叶原也在认真地看着他,一副衷心为主思虑周全殚精竭虑的样子,正正好的严肃。
宣奕随着他认真询问道:&ldo;如何不清?&rdo;
&ldo;刘太师虽然只是一个名高无权的太师,但是深得陛下与殿下的器重,又善识人明断事,在朝中算是一位不显山露水的重要人物,可是殿下应该记得,在一年前我们为沈清嘉一事善后之时,曾经让宁王殿下背了黑锅,事后他没有受到什么太大的牵连,但是刘太师却因此被陛下警告,其中原委,我们从未详查过。&rdo;
宣奕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ldo;你是说,刘合阶并非完全归属于我们。&rdo;
&ldo;殿下,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您是再清楚不过的了,我们所要分析的只是利益弊害而已,谁与谁,能一直为一体呢?&rdo;
叶原很难得说出这样的话,以他的性格,无论碰上什么样的背叛倒戈或相助,想到的第一件事永远都只有分析事实逻辑,如今竟会说出这样一番看似推心置腹的话来,着实叫宣奕有些恍惚。
他忽然之间有些锥心的难过。
叶原说的话很平常,很多人都对他说过,可是此时此刻,世事无常人情冷暖却真教他心痛难言。他暗暗收紧了拳,在意识到的瞬间又放了开来,拼尽全力抑制住了即将显露在脸上的痛苦与怀疑,却难敌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他等了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了那句话。
那句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都不确定该不该问的话。
&ldo;叶原,你呢?&rdo;宣奕自认为很是平淡严肃地问着,虽然在出口的一瞬间他便感受到了自己从来难以忍受的卑微,可他还是很想知道那个答案,&ldo;你会一直与我为一体,不受利益的驱使吗?&rdo;
&ldo;殿下。&rdo;叶原很快做出了回答,他坚定地看着他,那双从来清澈平静的眸子里多了几分坚定,一如初见时节他的认真与坦然,&ldo;殿下放心,叶原从未曾改过初衷。&rdo;
宣奕继续期待地看着他,这样的答案,还不够。
&ldo;臣仍然相信,臣想要的盛世天下,只有殿下才能给臣。&rdo;目光如烈火燃烧,那样的充满期待与信仰,十分皓月,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演得刚刚好。
&ldo;很好。&rdo;宣奕看着他,赞许道。这一回,他演得也是刚刚好,自信眼中的失落与悲伤,未曾流露出一分一毫。
&ldo;刘太师的问题要审核起来并不困难,这次秋猎,陛下着殿下相陪而让宁王殿下留守,与我们而言是个很好的机会。&rdo;叶原并未受太子情绪的影响,继续道,&ldo;朝堂上下皆知,陛下虽有一群儿女,却最是宠爱宁王,当然,宁初不能算在其中。既然如此,小打小闹皆不足以伤其根本,只有让他失去陛下的宠爱与信任,才是对他而言真正的打击。&rdo;
&ldo;在后妃之中,父皇最爱孤的母后。&rdo;宣奕道,&ldo;但是孤的母后还未等到他登基,就去世了。父皇并未爱屋及乌,景妃得了孤这样一个嫡长太子,却也未对孤有平常母亲那样的珍视与爱重,孤从不觉得宠爱有什么用。&rdo;
&ldo;对殿下来说,这并非大事,可对宁王来说,就不一样了。&rdo;叶原道,&ldo;宁王是个重情义之人,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不然他也不会在絜羭战乱的风口浪尖上去找宣和。&rdo;
&ldo;说来孤不是很明白,为何你不将这件事情直接如实地透露给陛下,反而要伪造他去了边境的假象呢?&rdo;
叶原愣了一下,面上有一闪而过的诧异,随即说道:&ldo;很简单。与情境不符,不可利用。
&ldo;那时沈清嘉的事情才是陛下所主要关心与调查的事情,宁初是当时的陛下最为关心的人。如果只是将宁王私下找寻宣和的事情透露给陛下,陛下不仅不会处置宁王,反而会怀疑有人想要趁此机会利用皇家的事情打压宁王,这后果,可就完全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