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影太过熟悉,多少个难眠的夜晚,他遥遥地站在兰宇阁的窗前,都可以看见烛火之下这样一个茕茕孤影,一丝不苟地想着如何布局,如何解局。
他曾为这个身影感到过心疼,也确实如宁初所说,对这个身影生出了过多的心思。
他曾在事发之后抑制住心中的怒火,将这个身影囚于无人之境,想让他一个人在孤独中慢慢腐烂。
而现在,他就这样站在了他的面前,如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向他周全地躬身行礼。
&ldo;叶原见过太子殿下。&rdo;还是一如既往的清淡声音,如同浸了空谷长月。
&ldo;你是怎么出来的?&rdo;叶原已被他废去了一身武功,该是虚弱地躺在禁室之内,如若无人相助,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ldo;叶原尚有几个朋友。&rdo;他平静地回答着,轻描淡写地带过了所有的痛苦。
&ldo;你果然早有安排。&rdo;太子不信他会有办法在被禁之后求助,紫宸殿中发生的一切都很好地说明了这个人连同被禁之后如何脱身都早有过筹谋。
叶原不再望向他,而是转身看着梁帝,满面谦恭地说道:&ldo;罪臣云琮,特来请罪。&rdo;
殿中顿时安静了下来,之后再次变得嘈杂,方才争的面红耳赤的几位官员在看清了来人的面孔之后都有些震惊。虽然事实上他们并不清楚云琮的长相。
&ldo;你要请什么罪?&rdo;梁帝的反应倒是颇为淡定。
&ldo;欺君之罪。&rdo;叶原答道,&ldo;微臣本是罪臣云枢之子,云枢忤逆犯上,结党营私,罪不可赦,罪臣身为他的家人,本该受连坐斩首之刑。只是微臣不曾想,太子殿下爱惜微臣,将臣救了回去,耐心教导了微臣四年有余,微臣很是感动,并以此为微臣的翻身立命之机,与太子共立盛世之约。&rdo;
&ldo;那你现在为何要出现在这里,揭发太子隐瞒之罪?&rdo;梁帝悠悠道。
&ldo;不知太子可曾记得,微臣曾经说过,微臣想要的盛世天下,只有殿下可以给臣?&rdo;叶原没有直接回答梁帝,而是转而看向了一旁愤怒的太子。
&ldo;记得。&rdo;太子冷冷道,他突然有些明白了叶原的意思。
&ldo;叶原些殿下成全。&rdo;事到如今,他仍是一副约与天下的诚恳模样,&ldo;叶原初心未变,借太子之手得以实现许多目的,只不过,叶原想要的盛世天下,它的管理者,不能是太子。&rdo;
太子知道自己躲不过这样一劫了,不曾想这里会有那么多想要他亡的人。
不过极度的失望之后,他轻轻笑了一声,取下腰间一直以为作为身份象征的玉佩,不带一丝犹豫地往地上掷了去。
玉佩映着秋日的阳光落地,亦与阳光一同碎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自从他发现信任了多年的宁初也对他有异心之后,便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他没能来得及处理掉宁初,便让梁帝接走了她。没过几天,梁帝便郑重其事地宣他进宫。
这叫他怎么能不事先防备。
他布置了很多天,悄悄地设下宫廷布置,将巡防换成了自己的人。这些做法说来还是宁初帮他完善的。虽然不仁道,但是一旦功成,便十分有效。
&ldo;父皇,儿臣不孝,恐要行令您伤心之事了。&rdo;太子冷冷地看着高座之上的梁帝,目光中不带一丝情谊。
随着他这一句话落,原本宽敞的紫宸殿瞬间变得有些拥挤,身穿墨色铁甲衣的巡防兵以迅雷之速将殿中的所有人都挟持了起来。
梁帝不怒反笑:&ldo;朕老了,最近身子总容易乏,本就赚不了几天了。不过宣奕啊,你这样做,父亲我,确实是有些伤心。&rdo;
&ldo;父皇。&rdo;跪在殿中的宁王颤抖着唤了一声,很快被身后的侍卫打断。他看着他有些苍老的父亲,心中充满了不忍。
&ldo;宣钰,你可真有本事,以前我怎么没有发现你原来这么得人心呢?&rdo;太子讽刺地看着这一切,觉得这里所有的人都是那么地可笑。他有些嫉妒宣钰。
&ldo;林宣奕,你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吗?&rdo;宁王笑着看向他,话中有些冷意,&ldo;不,我只是很悲伤你会选择这种做法,很悲伤你让父皇失望,也很悲伤你的人生将再无挽回的余地。&rdo;
&ldo;你什么意思?&rdo;太子有些不解,但同时也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危机感将他慢慢占据。
宁王冷哼了一声,随即吹了一声口哨,立刻有另一队穿着红甲的士兵将原本的黑色包围圈再次包围了起来!
☆、半生所求
顺昌二十年的秋天,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件大事的知情人不多,且都在事后被一并算了总账,自顾不暇,更无力再去触及这件事的底线。
掌管全国官员任免的何文昱在这一年的秋天和冬天都格外地繁忙。前有科场舞弊案罢辍了几十个官员,且使今天的新科进士全部被退了回去,现在又不知因为什么糟心的事情,梁帝任命宁王为监察使,将朝内大大小小上百个大臣全都整顿了一遍,其声势之浩大,前所未有,直教人叹为观止。
何文昱没有想过自己作为这一系列事件的开端,为什么没有受到其中的影响,毕竟他在朝多年,从未与什么人结党营私过。他也没有想过为什么自己可以在这污浊的官场之中如此轻松自在地独善其身,毕竟他觉得只要自己不去这么做这么想,就可以活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