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说那样就不好,因为在沉默中自然消亡的念想通常还不那么撕心裂肺,还没有被“当局者”迟钝的大脑当作一颗极痴缠的种子种在心房里。这颗种子还没有机会延展出细密又顽强的根系,那些根系会紧紧地擭住你的心脏,攀缘进你的呼吸道和脑神经,让你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现些心痛或者呼吸困难的症状,还控制着你的大脑反反复复地想起故人旧事,实在是烦不胜烦。喻文州伸出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胸腔里那颗心脏还是跳动得很平缓安稳,并没有因为他在思考与黄少天之间的事情就怎样踏错拍子。他突然就觉得,自己已经上了年纪了。
自己已经上了年纪了,所以不再期待心想事成,而是凡事都先想后果。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负担得起将这段珍而重之的感情放在世俗里消耗打磨,不知道面对家庭和恋情的两难会不会将他们的关系压进泥泞里染上洗不干净的污渍,他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会剥夺黄少天的选择,因为他明白他的存在对黄少天来说同样重要,只要他开口,对方大概连悬崖都会陪他一起跳。
可是他舍不得黄少天跳悬崖,黄少天理应永远生长在阳光之下,永远明亮快乐不蒙尘埃,他不应该被喻文州这样一片刚刚抽芽的叶子蒙蔽了眼睛而看不到广袤的森林。喻文州离开他的黄副队已经好几年了,他重又忘了黄少天在他耳边念叨了好些年的许诺,变回一个不那么自信而又有着高度“自我牺牲”精神的“保护者”。如果时光肯倒退十年,在他还勇敢得不管不顾又盲目地相信着自己和黄少天的时候,也许他会放任萌芽长成,会争取一下,会觉得粉身碎骨也不要紧。
「你说我二十二的时候在干什么呢?」喻文州带着他谜之从容的自暴自弃给黄少天发了条消息。
黄少天回得倒是很快:「在拿冠军啊。」
说的也是,喻文州笑起来。
第六赛季的冠军像陈列在橱窗里令人辗转反侧梦寐以求的礼物,靠着攒了好久的本钱以及一点好运气终于买了回来,欢喜得有事没事都要路过一下奖杯,每路过一次奖杯都要装作不经意地多看两眼。
黄少天躺在喻文州的床上摆弄他的冠军戒指,突然长叹了一声,喻文州还在对着电脑打他的发言稿,好笑地侧头看一眼自己的搭档:“怎么?诗兴大发?要不来帮我写稿子呗。”
“我真想把这个戒指送给我妈当个顶针,”黄少天自动忽略喻队长的要求,真情实感地感叹,“以报答她对我的养育之恩以及她给我买的第一张荣耀的账号卡。”
“你猜我第一张账号卡是什么?”黄少天转过半个身子看着喻文州笑,喋喋不休,“是个术士你敢信?我当时指着荣耀的宣传海报说要买剑客要不然刺客也不错,结果我妈说术士那样银白色的长头发多优雅美型呀非要给我买术士,这直接导致后来我遇到咱们魏队的时候世界观破碎,说好的优雅美型呢?这不就是个臭脾气的老流氓吗……”
喻文州靠在椅背上安稳地听着黄少天漫无边际地哔哔,一开口放了个大招:“少天,我们去找魏队吧。”
黄少天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差点没拿稳他的冠军顶针:“啊?去哪里找?”
“X市,我们去魏队的老家找找,说不定他就回去了。我问了方队还有几位老前辈,他们虽然都不知道魏队老家在X市哪里,但他们有几个都在网吧见过魏队,我们可以去那几个网吧问问老板,我觉得网吧老板对于自己的顾客里出了一个职业选手这种事情应该会有印象,也说不定他们会有魏队现在的联系方式。”
“什么时候去?这段时间你忙到起飞吧?”黄少天指指电脑屏幕,“记者会……”
“记者会在后天下午,我们今天下午出发,恰好有两天时间。”
“敢情你都计划好了啊!”黄少天嚷嚷,“我说不去你也会自己悄悄去吧?”
“那不会,你要是不去,他不就光逮着我一个人骂?”
“好嘛,我就是去给你当T分散火力的。”黄少天笑着站起身来给喻文州胳膊上来了一下,“领导,假也请好了吧?”
“请好了,用的你的微信,跟经理还有老板说家里有事要处理,回去几天,采访或者商业赛概不出席,扣工资随意。”
“啊?”
“你刚刚在那边打盹儿,我拿你的手指按了指纹解锁。”
“卧槽!”黄少天去拿自己的手机,“我是不是把你带坏了?坑蒙拐骗不说还学会栽赃了!”
喻文州笑出声来:“逗你的,剑圣同志,你怎么这么好骗呢?”
“我真是把你带坏了!”黄少天扔下他聊天记录一片空白的手机,怒气冲冲地揉乱了喻文州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