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城门,快关城门!”
扎西木措在藏民部落里算得上是个小贵族,往常倒也带过侍从、农奴打过猎,多少算是有点指挥能力,身材又魁梧,颇具勇力,敢打敢杀的,挺有勇将之风范的,若不然外谢尔苏部落部巴贡噶也不会将其安置在太平镇这么个要地为守备大将,然则说到底其就不是个真正的军人,平常时还能人模狗样地撑撑场面,可真到了危机关头么,无能的本色就毕露无疑了,这不,咋咋呼呼地在城头上嘶吼了半天了,才猛然发现自个儿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关上城门,当场便急得眼珠子都红了,跺着脚,气急败坏地便咆哮了起来。
“手榴弹,准备,投!”
扎西木措这么一吼,倒是有不少藏兵紧赶着冲下了城门楼,试图去将城门合上,可惜显然是太迟了些,不等藏兵们将两扇城门合将起来,恪伦泰已是率部狂冲到了离城不足八十步之距上,但听恪伦泰一声大吼,冲在最前方的数百名清军将士们齐齐拉弦,白烟滚滚而起中,数百枚手榴弹从清军阵列中激飞而起,借助着马的冲劲,有若雨点般向城头砸了过去,更有十数枚准确地丢进了城门洞中,尽管大部分被正在关将起来的两扇大门挡在了城外,可还是有三枚手榴弹幸运地穿过了两扇门之间不大的间隙,落在了乱兵丛中。
“轰、轰、轰……”
藏军士兵们压根儿就不曾见识过手榴弹的威力,这一见冒着白烟的手榴弹纷纷落在城头上,也就只顾着四下躲闪,懂得卧倒避弹的几乎罕有,纵使有倒地者,那也绝不是主动卧倒,而是被同僚们的躲闪动作挤翻在地的,毫无疑问,这等混乱之情形一出,就注定了藏军的悲剧,一阵响似一阵的爆炸声中,城头上几乎挤在一起的藏军士兵们死伤惨重无比,残肢断臂四下乱飞,鲜血与碎肉糊得到处都是,那情景简直就有若是人间地狱一般,而最惨的却还是城门洞里那些试图关上城门的藏军们,可怜城门洞就那么大,爆炸一起,躲都无处躲了去,密集的弹片四下乱扫,不少士兵当场就被射成了筛子,没死的也只剩下躺在地上哀嚎的份儿了。
“冲进城去,杀!”
激烈爆炸的硝烟还在弥漫着,甚至还有弹片在四下呼啸,然则纵马狂奔的恪伦泰却是毫不在意,一声断喝之下,率部冲进了浓烟之中,不管不顾地便向城门洞杀了进去,几刀劈杀了数名被剧烈爆炸吓傻了的藏军士兵,策马便冲进了太平镇中。
杀,再杀,一把把明晃晃的马刀落下,一个个人头横飞而起,这已不是一场战斗,而是血淋淋的大屠杀,尚未从混乱中醒过神来的藏军上下丝毫斗志全无,哪可能挡得住如狼似虎的清军官兵,纵使有个别悍勇不惧死者拼死顽抗,也不过是徒劳地白丢性命而已,自清军杀入城中起,前后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前后两座城门都已落入了清军的手中,千余守军中,主将扎西木措受伤被擒,战死者多达六百之巨,投降者也有两百余,剩下三百不到的乱军四散藏在了城中各处民房里,妄图凭着复杂的地形抵挡清军的清剿。
“报告旅长,经突审,现已查明城中还有两百八十余残匪,如今四散在各处民居中,另,据查,巴暖三川营里有贼军两千,守将是外谢尔苏部落部巴贡噶的弟弟贡夏巴。”
恪伦泰并未去参与剿灭残匪的行动,而是紧赶着令人突审战俘,天将黑之际,结果已出,自有一名军法官将审问所得报到了恪伦泰处。
“一营、二营留下,继续清剿残匪,其余各部即刻集合待命,另,让三营挑一个连换上藏匪的服装,再找十几个肯配合的藏匪,至于其余俘虏么,全部处理掉!”
这一听巴暖三川营里有两千敌军把守,恪伦泰的眉头立马便是一皱,没旁的,概因巴暖三川营易守难攻,己方都是骑军,缺乏重武器,正面攻城,难有胜算可言,尽管命令上并未要求恪伦泰一定要拿下巴暖三川营,只消能困住该城之敌即可,然则恪伦泰却显然不做此想,他要的可是全功,心念电转间,已是有了个奇袭的主意,不过么,却并未急着说破,而是面色肃然地连下了数道命令。
“喳!”
恪伦泰乃是主将,他既已下了令,那名军法官自是不敢多问,恭谨地应了一声,自去安排相关事宜不提……
巴暖三川营(今日之民和县),夏商周之际地属雍州,本是羌人繁衍生息之所在,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便将此地纳入了管辖范围之内,属陇西郡,但并未筑城于此,直到东汉末年,此地方才有城一座——龙耆城,为西宁之门户,其后几度兴废,待得到明太祖时期,为了抵御蒙元,再次筑城为守,设千户所,万历年间,千户所升格为守备,正式设立巴暖三川营,统军一千零四十名,为扼守西宁之战略要地,大清立国之后,此地依旧延续前明之设置,重修了城池,内屯军千余。
巴暖三川营只是座小城,主要的功能便是防御西宁之东大门,城防自是相当之坚固,整座城依山而建,城墙高达十丈上下,厚达三丈许,为青砖所砌,四面城头上更是设有旧式火炮三十余门,城中居民一千五余户,其中一半是驻军家属,因地处交通枢纽,素来是周边牧民进行茶马交易的所在,商贾来此贸易者不在少数,每当集日,四乡八里的藏民们都会来此城赶集,外谢尔苏部落部巴贡噶正是利用集日发动反叛,生生杀了守军一个措手不及,一举从内部攻破了此城,千余守军大半战死,余者连同城中汉人百姓尽皆被暴乱藏民拘押为奴,大半个月下来,惨遭毒手者已不知凡几,光是东城门上悬挂着的首级就足足有数百之多,其状可谓是惨不忍睹。
“去,将一团长叫来。”
盛夏的天亮得早,尽管尚不到辰时,太阳也还没升起,然则天色却已是大亮了的,纵使隔着两里多的距离,可凭借着望眼镜的帮助,趴在一处小山包上的恪伦泰已然将巴暖三川营的城头动静尽皆看得个分明,视线最终落在了城门洞上方那密密麻麻排成了二十余列的人头上,脸色陡然便阴沉了下来,握着望远镜的手也因用力过巨而泛了白,纵使如此,恪伦泰也并未失去理智,仅仅只是声线黯哑地吩咐了一句道。
“喳!”
听得恪伦泰有令,趴在其身后侧的中军官自是不敢怠慢了去,紧赶着应了一声,有若灵蛇般向后挪动了几下,退下了山顶,而后猫腰便向在下方树林里休整的己方大军所在处冲了过去,不多会,便又陪着名身材魁梧的将领匆匆向小山顶上赶了去。
“报告旅长,赵硕奉命前来报到,请旅长指示!”
赵硕,第一团团长,出身与恪伦泰相同,都是原弘晴的侍卫队成员,汉军旗正蓝旗人,名如其人,当真是壮硕得跟头大狗熊一般,尽管已是压低了声音在禀报,可那嗓门还是震得恪伦泰忍不住便皱了下眉头。
“先看敌情,记清各处要隘。”
恪伦泰没好气地瞪了赵硕一眼,一压手,言简意赅地便下了令。
“喳!”
一听恪伦泰这般说法,赵硕立马便猜到了主攻任务将由其来担当,精神立马便是一振,哪怕他手下的一、二两营都留在了平安镇,手中其实仅有一个营的兵力在,然则赵硕却是丝毫不以为意,紧赶着应了一声,抄起腰间悬挂着的单筒望远镜,朝着城头方向便瞄了过去。
“这帮杂碎,竟敢如此虐杀我大清军民,老子……”
城门洞上方那一排排的人头实在是太醒目了些,赵硕自不可能会看不到,当即便怒了,双目通红地便骂了起来。
“闭嘴,那不是关键,记清各处要隘,拿下此城之后,要如何算账都行,拿不下城,小心爷砍了你的头!”
不等赵硕将话说完,恪伦泰已是一压手,冷厉地便喝止道。
“是,请旅长下令,末将便是拼死也要拿下此城!”
赵硕毕竟是军人,尽管心中的怒火依旧汹汹,可表起态来,却是一点都不含糊。
“拼个屁,没有重炮,你小子就是拿命去填,也拿不下此城,少跟爷扯那些废话,听好了……”
恪伦泰不耐地骂了一句,而后招手示意赵硕将耳朵附将过来,低声地叮嘱了其一番,直听得赵硕双眼精芒狂闪不已。
“请旅长放心,末将保证完成任务!”
赵硕就是个好战分子,这一得了将令,可是一刻都按捺不住了,兴奋奋地应了诺,猫腰便要向山下跑了去。
“慢着,记住了,若是事不可为,断不可勉强,莫要拿手下儿郎的性命开玩笑,去罢。”
这一见赵硕就这么兴冲冲地要走,恪伦泰显然有些放心不下,赶忙低声又交代了一句道。“喳!”听得恪伦泰这般说法,赵硕自是不敢轻忽了去,恭谨地应了一声,而后一转身,猫着腰便向山下密林狂奔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