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字的余音还缭绕在空中,池亦初已经转过玻璃门,从人行道的另一头杀了出去。闻霜站在草地上一跺脚,倒不是气那人不等自己,只不过出于礼貌想问是否同行。
正待她调头走时,一辆车在她右侧刹车。
“上来!”池亦初打开副驾驶的门,垂下头没看她。原来是去取车了,闻霜耸了耸肩,不由在心里感叹了一句“有钱人”。
“这个地址。”池亦初从后视镜上取下一张纸,弹到闻霜腿上,后者低头一看,上面是一串地址。“你发到群里,告诉他们来我家集合,叫胖子带上电脑,他那儿太拥挤施展不开,不方便交流。”
闻霜听话地把地址发了出去,随后在谷歌地图上把位置把他家的位置做了标记。
池亦初开车的时候几乎一言不发,连个车载音乐都不开,闻霜坐着实在无聊,只能支着下巴看窗外风景。若不是一阵急转弯,闻霜没留心额角磕在了窗玻璃上,闷声的司机说不定都已忘了副驾驶上还有个人。
他急需找一点话题来掩饰尴尬,可奈何两人并没有深交,只能从那晚闲谈开始说起:“你为什么那么需要钱,你明明已经交够了房租和学费。”
发达国家高昂且无甚减免的学费至少砍去总支出的一半,商科这样的热门专业几乎还要更多;而公寓的租金直追北上广内环,一千块软妹币一周在伦敦以外的地区只能算普通水平,两两相加几乎能占到总费用的百分之七十以上。
至于生活费,只要不是每天出外开小灶,相比之下真似个零头。
闻霜其实很少跟人谈起家里的情况,只是有的东西在高压的沉淀下,渐渐成了负担:“那是因为大笔花钱让我的心上有了负罪感。”
负罪感?
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池亦初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夸张,毕竟从闻霜的谈吐还是行为来看,都不像穷得揭不开锅的,倒是那个打几分工的沈昊,才有那么点凤凰男的影子。
他的沉默无疑显示出他是个好的听众,只等着身边的姑娘自愿吐槽。
“自从我来了这里,我就很少有晒朋友圈了,所有人都觉得我过的神仙生活,其实并不然。用一句很俗的话来说,我所得到的一切不过是有人在负重前行。”闻霜一直把目光掠向窗外,看着街边行走缓慢,慵懒热情的苏格兰人,心上没来由一撞。
那一次回家,闻霜撞见母亲用着廉价的眉笔,那种看起来跟2B铅笔外形没差别东西,就邋邋遢遢插在小百货店不起眼的角落里,过去的她走过都不会回头看一眼的地方。
母亲是真的老了,生出了白头发却又不想去理发店染,自己买来劣质的速效染发棒,就是那种像口红一样的东西,出门前对着镜子自行涂抹。
她都看在眼里,很难过,却又无力抗争。
她在惋惜自己平平无奇的年少时光时,也会为母亲就这么过去的青春而遗憾。
“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池亦初默默说了一句,右手握着方向盘,左手变戏法似的摸出一块手帕送到闻霜眼前,不过由于他正襟危坐不偏不倚的视线,直接导致这块帕子没递到眼前,反而塞进了鼻孔。
闻霜有些尴尬,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偏偏这暖心的动作由这个寡言腼腆的人做来,倒是叫她鼻翼上涌起一股酸涩。
她是个很色厉内荏的人,别人对她硬气,她会强烈反弹;但若是别人对她怀柔,她的心就会变得敏感柔软。
母亲的话有时候不经意就涌起在她耳边:“霜霜,我们所拥有的一切将来都是你的,你不必有负担。”
所以,父母越是节俭成疴,闻霜心里越是无力和痛恨,恨自己高不成低不就,恨自己没办法立刻挣到钱来打破这种心里的负担和僵局。
池亦初拍了拍她的头,温暖的手掌十分有安全感:“我想我们是一类人,如果我没猜错,你觉得自己很无能对吧,你的症结根本不在于钱。”
闻霜揉了揉眼睛,偏头看他,眸子里似有星光。她努力攒出一朵花一般温柔的笑,嘻嘻问道:“池亦初,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