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昭立刻朝卧室奔去。只见桃芝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平日里雪白的脸颊,此刻烫得发红,额头上搭着块湿毛巾,嘴唇发干,胸口起伏不定,呼吸很重。
他赶紧将桃芝从床上扶起,她身子轻飘飘的,像个布偶。崔婶拿来大衣给她套上,接着他将桃芝打横抱起,快步朝外走。
桃芝烧得迷迷糊糊,浑身发痛,痛到完全没有一丝力气。但意识还在,她知道是韩昭来了,是他抱着她,但她没力气开口说话,更别提挣扎。
韩昭将桃芝送到医院,住进独立病房。医生给桃芝挂上抗生素,护士拿了两个冰袋过来,给她夹在腋下,嘱咐崔婶拿温水给她多擦擦身子。
天蒙蒙亮的时候,桃芝终于清醒过来。吊着的输液袋说明她此刻身在医院。
余光瞥见窗边站了个人,背对着她,挺拔的站姿,韩昭?啊对了,昨晚上好像是他送她去的医院。
她动了动身子,韩昭立刻转过来:&ldo;醒了?&rdo;
桃芝有气无力地嗯了声,吩咐:&ldo;给我把床摇起来一点。&rdo;
韩昭替她把床摇高,再拿了个枕头垫在她后背,跟着把柜子上的温度计递给她:&ldo;量一下。&rdo;
桃芝顺从地将温度计塞到腋下夹好:&ldo;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崔婶呢?&rdo;
&ldo;她回家给你拿换洗衣服,顺便给你煮点吃的。&rdo;韩昭顿了顿,问:&ldo;你感觉好点了么?&rdo;
桃芝嗯了声,扭头望向窗外。昨日的雪到现在还是没有停,细细的雪花慢悠悠地落下来。
量完体温,还有点低烧。她望着窗外发了会儿呆,忽然说:&ldo;我手机呢?&rdo;
&ldo;昨天走得匆忙,没带过来。&rdo;韩昭从自己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ldo;你可以用我的。&rdo;
桃芝接过来,按了一串号码,手指悬在拨打键上,犹豫片刻,把手机递回给韩昭:&ldo;打给我爸,说我生病住院了。&rdo;
韩昭神情有些复杂。她是想她爸爸来看看她吧,可是昨晚她睡着时,崔婶就给暮景盛打过电话,但暮景盛身在美国,没办法赶回来,让他们好好照顾桃芝。
&ldo;暮先生现在正在美国出差,就算我打给他,他短时间也回不来。&rdo;
桃芝眼底掠过一丝一闪而过的失望,扯了扯嘴角,表情一点一点地变得冷漠,就像她以前的样子。
忽然,她伸手扯掉了手背上的输液针,静脉血随着针头的拔出一股脑儿地流出来,在她苍白的手背上异常刺眼。
韩昭一愣,跟着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拿过棉签压住针眼止血:&ldo;怎么了,为什么要扯掉?&rdo;
桃芝沉默,望着窗外的雪出神。
&ldo;阮桃芝!&rdo;韩昭第一次直呼其名,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生气:&ldo;回答我的问题。&rdo;
&ldo;你看窗外的雪。&rdo;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韩昭还是回头看了一眼:&ldo;雪怎么了?&rdo;
&ldo;大家都觉得下雪很美。可是你知道吗?冬天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消灭孱弱的基因。那些不够强大的生命,都会随着下雪死去。只有被选择而活下来的,才有资格进入下一个春天。这是大自然优胜劣汰的规律。&rdo;
&ldo;所以呢?&rdo;
&ldo;人大概是世界上唯一一种想要自私地延长生命的物种。所有生命都要经受寒冬的考验,只有这样才能留下最优良的基因。唯独人不断地寻求各种治疗方法,让那些本来应该被淘汰掉的基因苟延残喘,反而会让进化停滞。&rdo;
&ldo;这就是你不想去医院的原因?&rdo;韩昭沉默地审视着她。昨晚他问过崔婶为什么没有早安排桃芝去医院,崔婶说除非她像这次一样昏过去,否则是坚决不去医院的。
桃芝没有回答。
韩昭松开棉签,血已经不流了。他顺手扔进床边的垃圾桶:&ldo;我倒是觉得,你不去医院的理由没有那么高深,不过是跟你爸闹脾气罢了。&rdo;他跟了桃芝这么久,暮景盛亲自陪她的时间,少到掰着指头就能数出来。功成名就尚且如此,那么当初打拼创业时,恐怕更没有时间陪她。
桃芝闻言,嗖地抬起头望向韩昭,他目光如炬,似乎已经将她看透。嘴唇嗫嚅了两下,她没说出话来。
&ldo;你刚才借我手机想打给你爸,却又不敢打,因为你害怕他告诉你,他没办法赶来看你,就像以前一样。&rdo;韩昭平缓地说着,就像在叙述事实,而这一切,只是他的猜测:&ldo;你不想去医院,是因为你觉得你爸不关心你,所以勉强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倒不如自生自灭。&rdo;
桃芝冷眼看着他,纤细的手指一点一点蜷起,神情如同戒备的猫。他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这种被人彻底看穿的感觉,令她忽然非常没有安全感,内心仓惶。她想否认他的说法,但是心虚得没有底气去撒谎,只好用力抓着被子,佯装镇定。
韩昭从她的表情已然看出,他猜对了。坐到床沿,他望着桃芝,口气柔软了些:&ldo;我爸以前工作忙,我小时候一年到头见不到他几次。那个时候觉得特别被忽略,就想方设法要引起我爸注意。在学校里跟人打架,冬天故意跳河里去游泳,冻出一身病,以为这样我爸就能多回家看看我。&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