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轮椅移到窗前,他看见楼下司机送江川走,车子很快消失在小路蜿蜒的尽头。不一会儿,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桃芝推门走了进来,身上套了件月牙白的睡裙,满脸未干的泪痕:&ldo;明天你可以离开这儿,以后我们不要再见了。&rdo;
&ldo;我的存在,是不是让你很困扰……&rdo;韩昭的声音依旧晦涩而黯哑。直到今天,他才体会什么叫做凌迟之痛。每一个画面,每一道声音,都像一把刀割在他身上,令他痛不欲生,他甚至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被抽干,只剩下一具空壳。
桃芝无言地望着他。
见她不答话,韩昭自言自语起来:&ldo;大概是吧,肯定是的,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不可能跟江川这种人在一起,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至于费尽心思演今天这出戏给我看,你明明不爱他,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rdo;
桃芝嘴角勾了起来:&ldo;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伤害你。&rdo;自从他跑来自投罗网以后,暮景凉没日没夜地折磨他,但是没过多久,她就知道暮景凉的那一套根本伤害不了他,身体上的疼痛不足以摧毁他的意志,只有精神上的伤害可以。
讽刺的是,到头来,能够在精神上摧毁他的,只有她自己,而她所依仗的,不过是他爱她。而这于她,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那些令人怀念的过去,不是说忘记就可以忘记,只是她已经不可以再回到他身边,她一定要切断所有的退路……
韩昭慢慢地垂下眼,低语:&ldo;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不知道有这么恨,或许,是我低估了给你造成的伤害。你爸死了我还没脸没皮地活着,本来就不对,我以为我还能给你补偿些什么,但是好像我错了,我的存在对你来说就是一种伤害。&rdo;
顿了顿,他抬起头,眼中有泪:&ldo;桃芝,对不起,我再也不想伤害你了。&rdo;说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双手撑上窗台,用尽全身力气纵力一跃,从窗口跳了下去。
第22章
医院,急诊室门外。
桃芝坐在椅子上枯等,双眼通红。刚才她眼睁睁地看着韩昭在自己面前跳下楼,等她冲到窗边,他已经一动不动地趴在水泥地上了。
那一刻,她几乎停止了呼吸,害怕他就这么死掉,明明前一秒还在跟她说话的人,怎么会下一秒就不动了呢?
于是她发疯一样地冲下楼,跪到他身边,他左脸贴在粗砺的地面,边缘血肉模糊,额角有鲜血慢慢渗出。她抖着声音叫他,可是躺在地上的人完全没有反应。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他会不会已经死了?她已经失去了父亲,不想连他也没了……
所以在没有听见医生告诉她一切安好之前,她都无法安心,忍不住往最坏的方向打算。如果他没有抢救回来,那她要怎么办?这一切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尽管她恨不得要他去死,可是她终究不忍心,不然也不会让他活到现在……
只是没想到就在她终于想放他走的时候,他却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和她诀别。
靠着椅背,她强撑着身子坐直,双腿因为害怕,有些发软,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急救室门口的那盏红灯。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那盏灯才终于熄灭,医生走出来,告诉她,抢救成功。
她顿时泪如雨下。
韩昭保住了性命,清醒过来已是第三天。张开眼睛,看到的是雪白的天花板和挂得高高的输液袋。视线下移,床前坐着一个人,正是桃芝,她脸色有些疲倦,像是守了他多时。
和她目光交汇的一刹那,之前痛苦的回忆蜂拥袭来,他苦涩地扯了扯嘴角:&ldo;为什么要救我,我死了,不是正如你的愿。&rdo;他还记得她曾经说过,要让他尝到绝望的滋味,要让他知道死亡可以是种仁慈,要让他心甘情愿地,求她杀了他。而她做到了,不是吗,他是真的想死了……
沉默良久,桃芝垂下眉眼,摩挲着自己左手腕内侧的伤疤,慢慢地说道:&ldo;我曾经试过自杀,因为我对不起我爸,如果不是我,你根本没有机会扳倒他。&rdo;
韩昭痛苦地闭了闭眼。他依然记得,第一次发现她手腕上的伤疤时,他有多痛心。他根本无法想象那时的她,一个人会有多绝望。
&ldo;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发现原来在绝望面前,死竟然成了一件最慈悲的事。死了多好啊,死了就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面对,也就不会痛苦,不会煎熬,不会整夜整夜睡不着觉。&rdo;说到这里,桃芝顿了顿,深吸口气:&ldo;可是这对已经死去的人来说,未免太不公平了,不是吗?我把我爸害死了,我就简单地自杀,一死了事,这算什么赎罪?这分明就是自我解脱。所以你知道吗?我根本就没有资格去死,我必须要活在这座人间炼狱里,一点一点地清洗自己的罪孽。而你,也和我一样没有资格。&rdo;
韩昭嗫嚅了下嘴唇:&ldo;可是让我活着,只会令你痛苦。&rdo;
&ldo;以后不会了。&rdo;桃芝望向病房的窗外,那里绿树成荫:&ldo;在你决定跳下窗台之时,韩昭就已经死了。从此以后,你就是陆一帆。阮桃芝不认识陆一帆,陆一帆也不认识阮桃芝。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rdo;
韩昭眸色顿时黯了下去,半晌之后才艰难地道:&ldo;如果不见我能让你好受一些,那我不会再来找你。&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