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内力同时消散,卷起的狂风吹得战圈内的三人衣袍翻飞。手上力道一松,秦顾有些控制不住地气喘,他们接下晏白术这一击已很是勉强,但看晏白术的状态,这一掌更像是随手挥出。差距至此,他们毫无胜算。他看向天边,一轮圆日正在升起,诛魔司中不缺修为高深的修士,若能拖延到诛魔司赶来…晏白术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在等诛魔司么?我在沿途给他们留了些见面礼,他们现在应该在开心地收礼吧?”秦顾的心猛地一沉,晏白术是个聪明人,不然仙盟也不会至今未能将他抓回,他能算到的,晏白术怎么会算不到?他转眸,看向同样气喘不止的季允。合理地估算一下双方的实力,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秦顾总不能抛下季允自己逃命,于是摆在他面前的只剩两个选项。在留下季允帮忙和让季允先走之间,秦顾毅然决然选择了后者。可无论他如何使眼色,季允都只当没有看见。秦顾简直胸闷:现在是让你讲义气的时候吗?主角死了这书还怎么演?无法,他只得一边警惕着晏白术的动作,一边寻找可能的脱身之处。然而竹林在他们的你来我往之间,早被夷为平地,此刻竹枝东倒西歪一片,半点可藏身或躲避之地都见不到。秦顾的目光越过围墙投向府外街道,又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秦如练的忠告犹在耳边:“不要与晏白术正面交锋。”秦顾在心里对她说了一声“抱歉”,现在的情况,他不能逃。他和季允靠着轻功,或许还有几分逃跑的可能性,但能逃多远尚且说不好,万一波及城中百姓,那他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晏白术打了个呵欠,似乎在等秦顾下最后的决断。悠哉悠哉的样子,像是将他的纠结与犹豫都当成一出好戏。就像他明明看到他们深入迷雾,却等到最后一刻才让乌鸦出声提醒;明明早已取青狸而代之,却没有趁他们与蝉娘斗法时出手。延杉廷晏白术平等地戏弄每一个人,无论是他、贾富商还是妖物。愤怒以外,秦顾还感到更深的无力。他别无选择,只能一战。剑光如虹,原地还留有残影,秦顾已然飞身向前掠去,枫荻剑法以速度取胜,秦顾身为饮枫阁传人,早已将“快”之一字运用入神,只听接连几道破空声响起,如狂风席卷枫林,转瞬便至!晏白术挑了挑眉,手掌转动一圈,平推而出。这一推看似稀松平常,却顷刻化去数道剑气,趁着剑光削弱之际,不退反进,与之正面相撞!内力以撞击点为圆心,猛地向外爆裂开去,这一次,平衡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魔息便撕裂灵力,像一头凶兽朝秦顾扑了过去。秦顾迅速调转攻势转为防守,却听剑声嗡鸣,手上重量倏地一轻——佩剑竟在掌风之下生生折断!失了阻挡,这掌正中胸口,肋骨断裂的痛楚袭来,秦顾被巨大的力量推得倒退数步,哇地吐出一大口血,身形摇晃数下,到底支撑不住,半跪在地。剧痛之下,他眼前一片模糊,半晌才重新聚焦。晏白术飘然收手:“嗯…出窍期?你这个年纪,有这种境界确实了不起,若是放任不管,对未来的魔尊也是个祸患。”他的话,秦顾一个字也没有听清,只觉耳畔嗡嗡作响;魔息再度聚拢在晏白术掌心,秦顾挣扎了下,没站起来。晏白术道:“可惜了,秦顾,你需要我为你转交遗言么?”他张了张嘴,古怪地问:“你笑什么?”只见那青年缓缓抬手,随意抹去唇边鲜血,重伤之下,他说话已很是勉强,每一个字都像泡在血里,鲜艳的红将他唇角的笑意衬得更为惊心动魄:“晏白术,你要不要回头看看?”话音落下,一阵红光倏忽亮起,仿佛极光撕裂阴阳,带着刺破黑暗的骇浪翻涌而至!枫荻剑法是饮枫阁弟子的入门功法,剑招随使用者境界与剑法不同而灵活多变,但归根结底,只有三招。攻守各占其一,还剩最后一招——晏白术转身出掌,阻挡剑招攻势,这一剑从背后袭来,是抓准他没有大意轻敌,晏白术退了一步,便立刻明白过来:秦顾的进攻只是幌子,真正的杀招,竟被交给了那个看起来比他还要年轻几岁的毛头小子!意外很快收敛,晏白术大笑:一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修士,恐怕连杀意是什么都不能领悟,看来他们是病急——噗呲。剑尖从双掌之间穿过,晏白术的笑容一僵,猛地侧身避开关键位置,却来不及撤出攻击范围,季允的剑堪堪刺入左肋。剑锋被魔息阻挡,刺得不深,却让晏白术有一瞬的恍惚。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击中,甫一抬头,便见狂风呼啸之中,一双黑到发紫的眼眸正死死盯着自己。在霞光也无法浸透的纯黑中,晏白术竟感到毛骨悚然。杀意尽显。——怎么可能,一个元婴期修士,哪里来这样滔天的杀意?!晏白术反手拍出一掌,将季允击退,脚尖点地虚虚立住,像只轻盈的乌鸦栖息枝桠。季允撑着剑大口喘息,唇角亦有血丝溢出;晏白术一步步向他逼近,眼中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比起补刀已经站不起来的秦顾,季允的表现更让他感到有趣,晏白术打算先杀季允。眼看着魔息在晏白术掌心不断膨胀,秦顾用尽最后的力气,从怀中掏出青鱼所赠的符箓,用力向前掷去。他已没有心神分辨这些符箓都是什么,干脆全部丢了出去,符箓乘风而行,秦顾大喊:“爆!!”接连几声巨响,晏白术轻巧地落下,到底被迫与季允拉开几分距离。秦顾剧烈咳嗽起来,几滴血沫喷洒到地上,开出点点血花:“想杀他,先…杀了我!”这句话让晏白术一愣,紧接着,空中传来一声大喝:“在那里!”紧跟着便是几道灵力飞至,在晏白术身侧爆开。天边出现几道御剑而行的身影,衣袍猎猎,正是姗姗来迟的诛魔司。晏白术似是叹息一声,玩味的眼神落在秦顾身上:“原来当时你是真心的啊…”又是几道灵力炸开,晏白术不再恋战,一挥袖袍,不知从哪飞来一群乌鸦将他团团围住,下一刻,他便像人间蒸发般消失在原地,空留几片鸦羽缓缓落下。战况不可谓不惨烈,但惨烈的只是秦顾与季允。见此情状,诛魔司分成两拨,一拨降落在秦顾身侧,另一拨则追着晏白术而去。秦顾只听到耳边不断有脚步声响起,又是焦急的呼唤:“少盟主!少盟主,撑住啊!”他勉力摇了摇头,然而重伤又精神紧绷,此刻再也无法挽回意识的流逝。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下意识念道:“季允…”蹒跚着赶来的季允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幕:秦顾面色惨白地靠在他人怀中,睫毛轻颤不止,唇角的血痕红到刺眼,胸口微弱地起伏着。季允的眼中一片茫然,昔日的刻薄与刁难异常清晰,与眼前的场景极为割裂;但即便摄人神智的问答能作假,方才与晏白术的缠斗,秦顾用生命为自己争取时间的种种,还有此刻…新恩与旧恨,让他陷入极度的挣扎与摇摆不定。直到那一声极轻的呼唤传来,震耳欲聋。季允恍然回神,踉跄着跪倒下去,伸手攥住秦顾冰冷的手腕,失声道:“师兄!”“少盟主这伤…肋骨尽断…”“…五日…不醒?”人的低语浅浅传来,听不真切,秦顾感到一片浑噩,下意识想要凑近听得清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