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看向枫林最茂密处,那一口透明到圣洁的棺椁。白蟒俯身捡起一片落叶,枫叶沾染上魔息,顷刻被抽干了生命力,化作土褐色的腐烂叶片。不远处的天际,一道落雷惊现,却落不到地面,就被浓郁的魔息同化。这里是归墟,妖兽魔物生长之地,竟然有人种出了这么一片枫林。白蟒想起几日前魔尊的匆匆而别。魔族内乱不止,让魔尊无法再像往常那样日日守着棺椁,一坐就是一整个昼夜。可魔尊痴情至此,那个人依旧铁了心的不愿睁开眼睛。白蟒的耳畔突然传来一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是魔尊回来了?不对,这脚步声没有伴随鳞铠拖地的摩挲动静,白蟒觉得在哪里听到过,却一时想不起来了。直到,一道温润的男声响起——“这是哪里?“白蟒看了过去。红衣一尘不染,桃花眼灿若繁星,肤色因长久的不见天日而更显素白,眉心一点红金枫纹却鲜活如血。他只是站在那里,就像清风朗月的神仙,与魔息满盈的归墟格格不入。“恩公…?”白蟒感到鼻尖酸涩,魔物是不会落泪的,此刻却想大哭一场,“这里是归墟龙宫,恩公,您终于醒了。”秦顾的目光因惊讶而闪烁,错过了白蟒语句中的违和。他从未想过自己睁眼时,会看到这样一副震撼的景象,这片枫林如此壮阔,让他误以为自己回到了饮枫阁。白蟒竟说这里是归墟?可眼前这万里无云的白昼,与记忆中那不见五指的黑暗相去甚远。但仔细一看,就能发现枫林只是形似,至少看起来并不像饮枫阁的枫树那般生机勃勃。割裂感平白生成,秦顾看向白蟒:“…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是从一樽水晶棺中醒来的,棺椁材质特殊,虽是水晶,内里却温热,就连本该冰冷的身体也微微发热,没有死人的僵硬。就像只是睡了一觉,如此稀松平常。但他尚且记得那要将自己挤压成片的警报声中,一次又一次濒死的痛苦,还有那过分刺眼的“任务失败”。每一件都足够磨灭人的意志,而三件叠加起来,秦顾只觉得呼吸都困难。白蟒察觉出秦顾的神色中并没有重生的喜悦,声音低了下来:“距离上次与您相见,已有十年。”十年!秦顾的脸上闪过迷茫和空白。他替死、任务失败、被遣返,这一系列过程甚至没有超过一个小时!即便此刻他醒来,眼前好似依旧是巴蛇凝聚了魔息的那致命一击。可白蟒竟然告诉他,过去了十年之久?时间的界限如此模糊,秦顾突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白蟒。他是魔物中等级低的那一挂,但好歹也是魔物,此刻光润的蛇尾却拢着一圈落叶,手上握着把格格不入的扫帚,仔细一看,还是饮枫阁罚弟子洒扫时用的款式。秦顾已观察他了一段时间,看这扫落叶的动作娴熟如是,就知道他绝不是最近才开始清扫。所以,白蟒是这一片枫林的守林人?不,他或许,是自己的守墓人。秦顾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干涩:“你在这里多久了?”白蟒如实回答:“我奉命在这里守着恩公的身体。”果然如此。这条白蟒要报莫名其妙的恩,主动提出为他守墓,也不是怪事。秦顾张了张嘴。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一直没有问。这是白蟒最希望秦顾问出来的问题,也是秦顾最恐惧提出的问题。——你口中的尊主,是谁?他心中已有答案。秦顾收敛目光,没有去看白蟒陡然一僵的身躯:“出口在哪?”白蟒发起抖来,不可置信:“您要走?”魔尊希望您醒来就能看见这片枫林,说呕心沥血也不为过。何以如此绝情,竟一句也不问?秦顾又重复一遍:“如果你想要报恩,就告诉我出口在哪。”虽然他报恩的脑回路与常人实在不同,但秦顾确信“报恩”可以作为他与白蟒谈判的筹码。果然,白蟒挣扎许久,终于蜷起身子,道:“您向前走,有一个传送法阵,可以直接离开归墟。”秦顾道了一声“多谢”,迈步越过白蟒。白蟒的哀求从身后传来:“至少与尊主见一面…求您了,恩公!”秦顾脚步不停。他死得仓促,复活也匆忙,虽不知道为何一下越过十年,但他的任务对象,还是暂时别见的好。白蟒看着秦顾的背影,恍惚中身影交叠,他总算意识到,秦顾一点也没有变,不说十年,或许再过百年,他依旧阻止不了秦顾向前的脚步。就像十年前,秦顾不顾白蟒的劝阻,义无反顾地赶往季允身边。而这一次,他选择抽身而去,依旧不会回头。离传送法阵已经很近,白蟒突然支起上半身,对着秦顾的背影大喊:“您知道在魔域养护这样一片枫林要多久吗?”秦顾一步未停,身形被传送法阵的光芒吞没。白蟒深深低下了头。…【意识接入成功,系统已激活。】天光昏暗,乌云蔽日,旷野的风吹乱长发的同时,耳畔响起熟悉的机械音。【宿主,好久不见。】出乎意料的,秦顾没有给出一点应答。【宿主,虽然阻止季允堕魔的任务失败了,但我们的终极目标…】终极目标,阻止世界毁灭。原本如果计划顺利,斩断季允堕魔的因,就不会有世界毁灭的果。秦顾知道系统要说什么,但他的思绪早已不在此间。眼前是一片荒野。放眼望去,前方是一片又一片荒野。而回过头,如同魔鬼眼眸的黑暗正裂开眼眦,无边的魔息覆盖天空,成为妖物滋长的温床。没有人烟,草木植被却疯长,将崎岖铺满地表,又爬上屋舍,一点一点将它们吞没。秦顾跌跌撞撞地推开每一扇门,但木头腐朽的气味和空气中扬起的尘埃,却无情地告诉他:这里已经很久没有活物踏足。秦顾不可遏地想到原著的描述。方圆百里,无一人幸免,骸骨遍野,尽是蛆虫鬣狗啃噬人身。人间炼狱,莫过于此。秦顾扶着一扇门蹲了下来,喉间干涩作呕。这里本该是一座村落的,可是人都去哪里了?他不愿再细想下去。突然,耳边响起一声稚嫩的尖叫。秦顾迅速迈步,向声音来处跑去。短短几步路,却好像比一个世纪还漫长。一道黑影倏地从天际掠过,向地上一对紧紧相拥的孩童抓去。是一只鸟妖!来不及了!秦顾急急停下脚步,脚尖踢起地面碎石,而后抬腿狠狠一踹——碎石破空而去,正中鸟妖右翼!趁鸟妖身形一歪,秦顾猛地踩上树干凌空跃起,手习惯性往腰间一探——他忘了横秋剑不在身边,情急之下,只得临时化灵息为刃,甩手掷了出去。红色灵光扎入鸟妖脊背,将它狠狠钉在地上,灵力转瞬切断它的喉管,鸟妖很快没了气息,化作一团浊黑魔气融入天地。秦顾缓缓落地,来不及收敛的灵息在腕间流转。他意识到自己是真的“重生”了。却不同于初到这个世界时的灵魂重生,而更像是单纯□□的重生。说得精确一些,体内灵力运转自如,周天通透无阻,不再有领域摇摇欲坠的粘滞感,浑身倍感轻松。但心情却比初穿越时更加沉重。将思绪扼于萌芽,秦顾向发愣的孩童走去。这是面黄肌瘦的兄妹俩,哥哥看着已满十岁,妹妹还要更年幼些,不过五六岁的样子,面黄肌瘦,四肢干柴得像是骷髅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