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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钦送走了人自己上下查看了一遍，没住过石库门房子，觉得处处都很新鲜。然而想起自己不甚成功的婚姻，霎时又觉心情像外面的天气，凄风苦雨没有尽头。今天约了锦和，中午在新雅粤菜馆碰头。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从房子里出来叫部黄包车直奔虬江路。锦和是知识女性，剪个齐耳的学生头，鼻梁上架一副圆框眼镜。戴眼镜不是因为近视，据说是为了挡一挡锐气，看上去更温和文明。当然她摘了眼镜很漂亮，不过醉心学问的人不爱打扮，常常一件方格子旗袍套针织线衫，千年不变。南钦坐在她对面，学着她的苏白又开始数落她，&ldo;天热来，去裁fèng铺子做件小披肩值几佃（多少钱）？现在还穿绒线衫，难受伐？&rdo;锦和被她一说把线衫脱掉了，露出光致致的两条细胳膊来：&ldo;不是下雨嘛，我怕冷的，你又不是不知道。&rdo;这人是书香门第出身，家里很有根底，可是办的事总和时代脱节。南钦叹了口气低头点菜，点了油酱毛蟹年糕和南ru糟香鱼片。把菜单递过去，锦和有点像野人，别的不稀奇，单要一盘炝虾。玻璃盅端上来，汤料里的活虾噼啪乱跳。好在有盖子盖着，否则大概会蹦得满桌子都是。南钦不敢吃活物，再想想，自己和这些虾一样水深火热，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的凄凉感。&ldo;我打算离婚了。&rdo;她把筷子拆出来摆在瓷碟上。&ldo;吓？&rdo;锦和狠吃了一惊，&ldo;是不是冯良宴对你不好？我来猜猜，他在外面花擦擦？他打你了？&rdo;南钦感到很难堪，&ldo;总之我决定结束了，刚才到共霞路看了房子，明天就打算搬出来。&rdo;&ldo;搬出来有什么用，要办手续的呀！&rdo;锦和道，&ldo;他怎么说？同意离婚吗？&rdo;她缓缓摇头，&ldo;看样子是不答应的。&rdo;锦和见她一脸灰败，预感这趟大概闹得比较凶，便往前倾着身子说：&ldo;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从头说给我听。要当我是朋友朋友就不要隐瞒，大家一道想办法，把你从里面解救出来。&rdo;南钦还没开口，眼泪先流出来。把昨天发生的事一桩不漏通通告诉了她，最后枯着眉头道：&ldo;叫我怎么办呢！他总是扑风捉影怀疑我和寅初，本来我还愿意同他解释，后来已经没有那份力气了。这样下去我不能活，要被他逼死了。&rdo;锦和义愤填膺，咬着牙咒骂：&ldo;这个禽兽，他烂了心肝么？老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现在看来不是，我支持你离婚！你这么年轻，何必把时间放在那个渣滓身上？让他和司马及人凑成对，烂碗配破勺，再合适也没有。你和他离了找你自己的幸福，不用多显赫的身家，日子过得开心才是正理。搬出来之后他要是还不同意，你就登报脱离关系。到时候舆论起来了，他不离也说不过去。&rdo;南钦点头道：&ldo;我也是这样想，真是不谋而合。&rdo;&ldo;知己不是白当的嘛！&rdo;锦和往她碗里布菜，一面说：&ldo;你自己的退路还是要想好的，如果能坐下来订个协议，那再好不过。你没有娘家依靠，他应该支付双倍的离婚赡养费。&rdo;南钦垂着脑袋说：&ldo;随便吧！我也不在乎那些钱，只要手上够用，自己做做工也不至于饿死。&rdo;&ldo;他好意思一毛不拔，叫他出门被车撞死！&rdo;锦和甚气愤，想了想道：&ldo;你是学声乐的，就算进不了学校，去私人人家做家教，赚的钱也比学校教员多。我有个朋友专门给学生接洽这项业务，等你准备好了出来做事，我再把你的情况同人家说。&rdo;南钦听了感激不尽，&ldo;这样最好了，我现在只有依靠你了，别的人总归没那么贴心，我也很难开口请人家帮我。&rdo;锦和一连几个知道，那就表示她真的知道了。两个人闷头找毛蟹里的年糕吃，锦和边吃边问，&ldo;我记得你以前对白寅初有点意思的，现在这个契机很好。反正他和你姐姐离婚了，你自己也打算和冯良宴散戏，这么一来都是孤家寡人，走到一起断没人说闲话。&rdo;南钦头摇得拨浪鼓一样，&ldo;万万不要提这个，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哪里算得上爱！说出来要难为情死了，他始终我的姐夫，就算离婚了也一样。&rdo;锦和叹息道：&ldo;那倒可惜了，论起来白寅初除了手里没枪，别的都不比冯良宴差。你不考虑的话，早晚便宜了别人。&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