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流不出太多眼泪来,仿佛已经干涸了。到如今痛也不知是不是痛,只是彻骨的无望,他说会送她进手术室,孩子都满月了,他人在哪里?这个骗子!她突然感觉那么恨他。他倒一干二净了,叫她怎么办?他会在奈何桥上等她三年么?她抬眼看海,看不真切,她的视力已经不行了,也许再过两年就要瞎了。如果瞎了,下了阴曹还能认出他吗?她站起来,整了整衣领。她对良泽撒了谎,她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堤岸离这里有段路,他就算跑过来也回天乏术。至于淑元,她对不起她,可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她要去找良宴,满脑子都是他,他们找不回他,她只好自己去找。她往前走几步,海浪经过的地方留下深深的印记。鞋头踏到了边缘,海水扑上沙滩,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旗袍。只要义无反顾的走下去,就能从痛苦里解脱出来。因为思念彻夜难眠,这种折磨让人崩溃,死也是一种自我救赎。&ldo;囡囡。&rdo;呜咽的北风里夹带着良宴的声音。她微一顿,曾经不止一次听到他叫她,每次她都去找,找过之后只有更大的失望,她已经不敢相信自己的直觉了。&ldo;囡囡。&rdo;那声音恍在耳畔,&ldo;囡囡,我回来了。&rdo;她狠狠地哭出来,&ldo;回来了,再也回不来了……&rdo;&ldo;囡囡,你看看我。&rdo;一个轻轻的份量落在她肩头,她猛地颤栗了下,眼角瞥见一道身影,这刻简直魂魄都飞散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她转过身来,眯起眼仔细看,瘦瘦的,苍黑的,但是熟悉的面孔……是良宴!她愣了很久很久,&ldo;是做梦吧!又是梦么?&rdo;他努力笑着,眼泪却滚滚而下。牵起她的手搭在他颊上,&ldo;不是做梦,是我,我回来了。&rdo;她抚他的眉眼,抚他的脸,&ldo;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rdo;她颤抖得越来越厉害,&ldo;不要骗我,我经不住了,是梦的话不要醒,求求你。&rdo;她原本就纤细,现在更是瘦骨伶仃。他哽咽着拥抱她,手杖孤零零倒在沙滩上。他揽住她,瘦弱的身子填不满他的胸膛。他失声嚎啕,&ldo;你怎么了?怎么成了这副样子?不要怕,不是梦,联匪炸不死我,我真的回来了。&rdo;他们都是高贵优雅的人,从来没有试过像兽一样的嚎哭,这次却忍不住。紧紧攀住对方,大难不死后的悲喜交加原来这样激烈。&ldo;不是梦……真的不是。&rdo;她又哭又笑,用力的抱紧他,&ldo;良宴,你再也不要离开我了。你去了哪里,他们都说你死了。你为什么到现在才回来?我等了你那么久……&rdo;他吻她,温热的唇贴在她额上,&ldo;我对不起你,形势所迫,我也是没有办法。&rdo;他松开她,让她看他的腿,&ldo;我受了伤,弹片割断了肌腱,不知还能不能治。如果不能,以后走路有影响,恐怕会变成瘸子。&rdo;她根本不在乎那些,&ldo;只要你还活着,就算两条腿都瘫痪了,我也愿意伺候你一辈子。&rdo;良泽看着远处相拥的两个人,说不出的一种感觉。失而复得,这是多大的造化!爱人之间是有感应的吧,当大家都以为良宴死了,只有她坚持他还活着,没想到最后他居然奇迹般的生还了。他笑着退后两步,那么他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南钦永远是他的二嫂,良宴回来了,只有他才能给她最好的照顾。原本以为这个年会过得愁云惨雾,谁知良宴年三十从鬼门关爬回来了,虽然负了伤,但是他还活着。全家人在一起抱头痛哭,连一直隐忍的大帅都抱着儿子泪水长流。重重在他背上拍了两把,&ldo;回来就好……回来了就好啊!&rdo;他跟父亲去书房,把那天的情形告诉他,&ldo;能活下来,全有赖于俞副官。遭遇空袭的时候我们并不在室内,敌军派来执行任务的只有两架战斗机,目标很小。起先在上空盘旋,以为是侦察机,因此突然发动袭击根本来不及防御。绕良跟了我那么久,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把我扑倒,有他挡着,我保住了命,他却阵亡了。没过多久有个逃难的农户经过那里把我救了,用牛车把我拉到了商丘。重型炸弹的冲击力很大,我昏迷了两天才醒,醒过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个农户老两口是老实人,不敢和楘军联系,就这样我在商丘耽搁了五六个月。那时因为缺乏医疗条件,腿也没能得到即时救治,就落下了病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