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试着动弹,发现一动就钻心的疼。蜡烛也用完了,漆黑中,她只感觉伤口湿漉漉的,想是流血了。她和大婶把唯一的毯子给了小女孩,后半夜房顶破了,迟隐淋了雨,浑身湿答答的,此刻感觉头晕目眩。被砸了还不算,她还发烧了,真够倒霉的。从雨停了开始,她就靠着墙壁头脑昏沉,似睡非睡地搂着怀里的小女孩,凌晨五点,乍见天光,从二楼窗口看着水面涨到了半个房子那么高。还能等到救援人员来吗?迟隐摸着烧到干裂的嘴唇,默默靠紧了怀里的小桃。为了能让救援人员看到她们的存在,迟隐让大婶找到块破布,从随身的包里翻出口红,在布条上写下大大的救命两个字,挂到了窗口。做完这些,她虚弱得人都要虚脱了,便靠着墙闭眼补充体力。似睡非睡间,听到小桃在呼喊。迟隐慢慢睁开眼,看到从窗口爬进来的人时,愣住了。“陆远?”她怀疑自己发烧烧糊涂了,怎么大白天还在做不切实际的梦,关键是还梦到了陆远。“是我,”陆远几乎一下窗户就看到了蜷缩在墙角的迟隐,三步并做两步,他跑过来紧紧抱着她,“我来接你了。”被人抱在怀里很不真实,迟隐愣愣地看着他,“真是你?”“是我。”迟隐立即反身抱住他,眼泪涌了上来,“陆远,我好怕,我以为见不到你了。”“没事没事,我来了。”陆远拍着迟隐的背,意识到她全身潮湿,想脱下外套给她穿上,结果发现自己衣服也是湿的,只得作罢。梁绪他们已经把小女孩送下去了,陆远托着迟隐腋下,要带她往外面走。他不知道迟隐腿受伤,用的力气大,迟隐疼得脸都白了,揪着他衣服下摆,“轻点,我好疼。”“怎么了。”“被砸到了。”她指指左小腿肚子。陆远蹲下身,掀起裤脚一看,眉头都皱成了川字,“怎么成这样了?”她小腿肿了好大一块,颜色发黄,颜色瞧着可怖。“是皮下血肿,没多大关系,就是疼。”迟隐以前学过医,对现在的伤情比较了解。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把她送出去,陆远顾不上许多,利索地给她套救生衣,迟隐靠在陆远怀里任由他动作。这时,底下有人喊,“顶多再做一个人,坐不下了,再多救生舟就要翻了。”梁绪皱眉,算了算刚刚救过的几个老乡,发现还真是坐不下了,情况不容犹豫,他立即对迟隐说,“现在你和那个大婶我们只能带一个,剩下的那个人只能等我们把人送上去再来接。”“带不了了。”陆远皱眉问。“不能了。”“我留下来,迟隐和你们先走。”陆远几乎立刻做出了选择,利落地去解腰间的安全带。“不行,刚才来时你也看到了,水流那么急,”梁绪直直看着陆远,出声打断,“我们需要人手来掌握方向,要是你不在,我们都会被水流掀翻。”陆远僵着身子不说话,大手却牢牢掌着迟隐的腰,毫不松懈。迟隐想了想,对梁绪说,“那你们先把大婶送上去,一会再来接我。”她说完,又回头看陆远,“陆远,你先送他们上去。一会来接我。”陆远站着不动,脸色阴沉得厉害,两秒后他突然暴怒,“我他妈是来接你的,你让我送别人。”迟隐被吼得一颤,下意识去握住他的手,视线寻到他猩红的眸子,竭力用冷静的语气安抚着,“我知道,可是现在也只能这样了,这也是最好的方法,我就在这里等你,哪里也不去。”她说完努力攀到他脖子,亲吻他紧紧抿着的嘴角,“不等到你,我哪里也不去。”梁绪把目光别到一边。迟隐面容苍白,有几缕发丝贴在她脸颊上,说不出的狼狈,但她嘴角轻轻扬着,给人一种冷静自持的安定感。陆远狠狠盯着她,从来没觉得这个女人如此可恨。两厢僵持下,陆远突然一把提起她,咬着她嘴角吻下去,用尽了凶狠的力道。迟隐顺从地启唇,感觉到嘴角已经被陆远咬破了,他力气大得很,一点没有疼惜,牙齿磕到了唇,疼得她直蹙眉,可迟隐还是乖顺地迎合着他。梁绪看着潮湿的地板,听到空气发出的声响,莫名觉得悲凉。陆远退出来时,两人鼻尖相抵,气息胶着,陆远盯着她,一字一顿,“迟隐,你给我听好了,你要是死了,我给你陪葬去。”他说完,推开她,大步走到窗边,扎紧安全带,从吊着的绳索上滑了下去。动作连贯有序,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迟隐一眼。梁绪在护着大婶下去前,走到迟隐耳边说了什么,然而她脑海中一直回忆着陆远刚刚冷漠的侧脸,对梁绪的话充耳未闻。梁绪复杂地看着迟隐呆滞的样子,也沉默着离去。救生舟渐渐远去,陆远竟然真的没再看她一眼。迟隐眼泪哗地流下来,她几乎立刻想把他们喊回来,告诉他们自己后悔了,不愿意替了。但面对着遥遥远去的救生舟舟,她什么都做不了。在很多年后,迟隐在梦中还是会回想起这一幕,而且每次都会被惊醒,惊醒后的她把手放到身边人的胸膛上,感受到有力的心跳和真实的体温后,才能继续睡去。这件事在她心里成了一个疙瘩,但陆远对她当时的选择非常的生气,迟隐过了很久才敢问他,“你当时走的时候为什么不看我。”陆远当时攥着她手沉默了好久,直到她开始抗议,才沉声说,“我怕忍不住把你打晕了带走。”而他知道,他若是真那么做了,那么迟隐心里会很难过甚至会很自责。即使后来迟隐平安被救,陆远想起来还是后悔了,他当时就应该用蛮力带走她,要是挣扎就敲晕了带走,管她怨不怨,他只要她平安就够了。最终迟隐还是平安被陆远带上来,医护人员给她简单处理了伤口,之后就躺在陆远怀里,身上裹着毛毯,睡着了。她太累了,这两天精神高度紧绷,这会松懈下来,人整个就撑不住。陆远下巴抵着她额头,感受到滚烫的温度,回身问梁绪,“还有多久到医院?”梁绪回头瞥了两人一眼,“快了。”到了医院,护士给迟隐打上点滴,见陆远浑身脏兮兮的,脸上还有泥巴印子,走近了还能闻到在水中浸泡过的发霉味道,便说可以帮忙看护,让他去洗个澡。陆远一身黏糊糊的,也很难受,只是不放心迟隐,目光只盯在迟隐身上,对护士说的话默不作声。“她没事了,只是太虚弱,睡一觉醒来就好多了,你不用太担心。”陆远纠结了会,才答应出去。由于没有替换的衣服,他去了路边一家店面随手买了一身,简单洗了洗就回了医院。梁绪也来了医院,决定在临走前来看迟隐,跨进病房,见到的就是陆远握着迟隐手不松开的场面,他原地滞了会,轻声往里走。“她没事吧。”陆远回头望他一眼,点点头。之后,两个男人便一左一右的沉默着。这会近十点多,病房外探访的家属越来越多,声音吵闹,隔壁床的家属也小声说着话,唯独他俩人静默无声。梁绪心里很复杂,他倒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见到迟隐口中的陆远。由于工作的原因,梁绪见过了各种各样的人,只一眼,他几乎就断定了陆远是什么样的人。身量高大自带一股凶气,一定是混过,或者说有很多社会经验的人。在帮忙时毫不迟疑,甚至比他更能做出精确的判断,一定是经历过许多的大场面。没想到,迟隐喜欢的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