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个性子,若连他也看不透,难道一个生长于闺阁的女子能比当初他那些兄弟们还深不可测?那她也不会被元孝压了这么多年连个孩子都未有过。
这其中肯定有他不知道的隐秘。
察觉到自己一直觉得直率简单的简贵妃都有这等手段,昭成帝虽说惊疑,但也不至于发怒,与皇后和魏十全想的不同,他自觉没对简贵妃有过多少信任,当然也不强求对方多信任他。
这深宫里本来就是这样,人跟人之间,永远都隔着一道道墙,这是生存之道。
他不生气,怀疑戒备过后甚至还有些轻松,如果简贵妃真有手段能制衡皇后,他倒也不必花费其他心思了。
将复杂的思绪在心底过了一遍,昭成帝放松下来,看见桌子上堆放的奏折,便想起了乔嫔送来的那一沓字帖,还“自觉不错请皇上品鉴”,不过想着让朕夸夸她,真跟个孩子似的,皇帝失笑间兴致来了,也懒得翻牌子了,直接传话去明瑟阁。
昭成帝乘着御撵到明瑟阁的时候,天还未全暗下来,一抹绮丽霞光铺平在天际,将整个世界都分成了明暗两个部分。一边有月挂悬,阴暗混沌;一边余霞成锦,旖旎绚烂。
皇帝高坐在撵位之上,居高临下,见乔嫔一身流彩暗花月锦宫装,身姿曼丽,盈盈下拜,雾鬓云鬟,只带了一个银丝嵌红宝石镂空梅花步摇,细长的流苏缓缓落下,如倾泻的月光。
当真是以云霞为裙,明月为披肩。姣好秀美的面容隐隐藏在暗处,若隐若现,偶尔露出来的面庞如玉凝泽,甚至比月光更显辉芒,令人神摇目夺。
皇帝此生见过的美人何其之多,多到他觉着如宋蓁蓁那样绝丽脱俗的美人都不过是格外出众好看的精致摆件,尚称不上珍美异宝,见过几次不过这样,未有独特于他人的地方。现下却觉着以往颇为孩子气的乔嫔更有临渊洛神的风质,其出尘缥缈之处,无有言表,只觉惊艳。
他下了轿撵,亲手搀扶起乔虞,语含赞赏:“几日不见,朕的乔嫔是当真让朕刮目相看。”
乔虞自然能感受他的惊艳欣赏,笑意吟吟,眉目中散发着滢滢光芒,愈加清泠动人:“皇上叫妾虞儿可好?这才显得亲近啊。”
想她当年开发布会的时候,台上一站就是几小时,镜头一刻停不下来,半秒钟都不能松懈,她自然清楚如何保持自身仪态最好的模样。
如今乔虞一心将皇帝当成了互动镜头,还是唯一的那种,所以当皇帝注视着她的眼睛的时候,只能看见自己,从她起身抬头,目之所及,只有他一人。
仿佛全世界只看得见他。
任谁被这般风姿绰约的美人全心全意地放在心上都会觉得心软意动,哪怕万人之上的皇帝也不过抵抗力稍微强些。他握住她的手,还未用力,乔虞便自觉将双手都塞进了他手心里,冰软柔嫩,皇帝愕然间想起初见时的情景,看她冲着自己一笑,狡黠活泼,梨涡隐现,不由一笑,刚升起来的由惊艳产生的陌生距离瞬间消散。
“可惜,虞儿长得美貌,这一开口,便从美人变成了个顽童了。”他点点她的额头,透着些许宠溺。
乔虞有些不服气,“顽童便顽童,反正皇上身边美人那么多,我才不要做美人呢,那不是泯然众人了么?不如做个顽童,独一无二的才好呢。”
皇帝已经习惯了她想法言行跟他人不同,由此更觉出几分特别来,而对于能引起自己兴趣的人或事,他也一向不吝给予些许纵容和宠爱。
他的手大而暖,将她的双手包裹在手心,一边往前走,一边戏谑着开口:“小虞儿口气不小啊。”
这宫里谁敢说自己想做独一无二?
乔虞心一动,抬眸望去,皇帝深潭般的眼眸看不见底,她也不敢露出忖度的神情来,只是一瞬便又笑开来:“人人都是这么想的,那么算起来妾不仅口气不小,胆子也不小,竟把实话都说出来了。”
这话带着深意,皇帝见她的面容一如往常的天真外向,淡笑不语,也懒得去追究细想。
乔虞前世也是穷到大的,还没成年的时候连兼职都不好找,每年的学费和生活费能把她头发都愁白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对金钱这种东西一点执念都没有。她更偏好玉制简约风的东西,无奈时下人人都觉得越是色彩丰富浓艳越能显出喜色和富贵来,因此前几次皇上连着后宫诸妃送来的礼物,除了看着顺眼的,都被她扔进了库房,美其名曰:小心收藏。只挑了些单色纹花的茜红和黛紫锦缎制成一些小装饰品点缀在屋内,使一眼望去,不至于看着太素淡。
夏槐小方子等人早就战战兢兢地跪下了,生怕皇上生怒。这宫里的殿室该怎么布置安排都是有前例规矩的,之前明瑟阁随着乔虞折腾不过是因为众人谁也不觉得圣上会莅临这儿,左右也不是违背宫规的事儿,也就随着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