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雪逢上身未着衣,胸膛肉体毫无隔阂与他相贴,热腾腾的。感受到这熟悉的温度,雀眠这数日来都悬着的心才总算落下来,兀自安心着,再抬头去望秦雪逢时,被秦雪逢挑住下巴。“哭什么呢?”秦雪逢舔去他眼泪。雀眠支支吾吾,说了声“才没哭”,又把脸低下来,埋在他胸膛上,不肯抬起了。雀眠在这三天之中,默默担心了无数回。他时常容易多想——万一这毒药当真让秦雪逢有性命危险怎么办?万一秦雪逢醒不过来怎么办?他又想不出个结果来,便被这些猜测折腾得心里难受。整整三天,他的脑子里全是秦雪逢。如今这人重新睁开眼睛了,能以与以往一样的口气还调侃他了,怀抱也变回了熟悉的温度。雀眠的泪水和秦雪逢的汗水混在了一块,他迷迷糊糊地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把老爷看得这么重要了?明明他们之间的关系见不得人,每次相处,也不过都是做些肤浅或羞耻之事。毫无内涵,毫无深度。为何他看见秦雪逢醒过来,会感到这般开心?雀眠闭着眼睛,鼻尖满溢着秦雪逢的味道。他的老爷就这样抱着他,手臂并不如以往有力,大病初醒,还颇有些依赖地低过头来蹭蹭他。“小雀儿突然之间这样主动,看来被下这么个毒还是有好处的。”秦雪逢笑道。雀眠没忍住拧他一把,瞪他道:“瞎说!有什么好的!”“好就好在让我的小家伙这么担心我。”雀眠不太高兴:“我分明都快急死了……”秦雪逢搂着他,只道:“我知道。”“老爷真是离不开我,”雀眠咕哝,“如果没有我,管家现在肯定还在让那什么黄大仙做法……”秦雪逢失笑。雀眠又念:“明明老爷看着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怎么又是落水,又是被下毒,每次都是没有我就不行……”他这话颇有点儿给自己脸上贴金,秦雪逢也不反驳他,只是顺着他道:“我从小到大都是自己一个人,难得有了个小后娘疼我,当然离不开了。”雀眠的心无端安稳下来,只安稳了片刻,又不争气地开始飞速狂跳。秦雪逢醒了,他始终紧绷的脑袋这才松懈下来,有了空隙,留给别的问题。雀眠后知后觉地想起了自己先前的打算,手指揪紧了被单,好一会儿,才爬起来。他难得主动在秦雪逢唇上亲了一口,跪坐在秦雪逢身上,又抱住了这人的脖子。昏迷期间,他总习惯和秦雪逢鼻子对鼻子,现在也这般做了。他的鼻尖与秦雪逢鼻尖相抵,都能感受到这人脸上的热气。他的目光专注而闪烁,略带不安和忐忑,深吸一口气,道:“老爷,我有话要说。”他们旁若无人地这样亲热,小铃一看这形势,立刻把其他人都挡在门外不给进,还轻手轻脚地拉上了门。管家尚想冲进去关心一番,却被自己的儿子拉住了,摇摇头。随从年纪更轻,更懂秦雪逢所想。老管家则是这么多年来没吃过苦,也没关心过秦雪逢,自然对秦雪逢不甚了解,只想着凭自己的资历,在秦雪逢这个小辈面前说话,总还是有点效力的。随从一回来,听了他做的事便头疼,想着如何保他都来不及了,怎还能让他再次秦雪逢面前招恨。管家得意洋洋拿出来一封信,道:“有什么好怕的?老爷难道还会偏袒他不成!我们养着这家伙,这家伙还在想着赎身离开老爷,让老爷知道了,必定不会再对他留情分!”那封信正是雀眠大哥的回信,原本与那些画儿放在一块,管家搜画,将它也拿到了手中。随从只将信拿到手中,叹了口气,对管家耳语几句。一刻钟之中,雀眠才从房中出来。他似是要往厨房方向去,随从少见地不立刻去见秦雪逢,反而是尾随了雀眠。待到无人小路上时,他才将雀眠拦住。他手上赫然是那封信。雀眠惊讶地眨了眨眼睛。随从沉声道:“我父亲……我父亲这两日多有失礼。”他深吸一口气,“我将这信还给你,仍然为你保守秘密,望你不要将我父亲做的事告诉少爷。”雀眠挠挠头发,道:“可是我已经全部都跟老爷说了呀!”随从呆愣住。“都说了些什么?”“什么都说了。”雀眠诚实道,“管家做的事,还有这封信,还有我想赎身的事,全部都说了。”随从基本上眼前一黑,他定了定心神,难以置信地盯着雀眠。“我先前不是已经告诉过你?若你想走,那肯定不能让少爷知道……”他话未毕,雀眠便道:“我既然与他两情相悦了,那赎身的事怎么能瞒着他?”两情相悦?随从跟见了鬼一样。他怎么能说得这样顺口……这样理所当然?转瞬,随从的心又沉了下来。少爷带着雀眠出去的那段时间,并未让他跟从,在这段时间内发生了什么,他也无从得知……而且雀眠的眼神是那样的坦然,看得他说不出反驳的话来。随从微微低了头,问:“你告诉少爷后,少爷未曾生气?”雀眠道:“没有啊。”随从苦笑了一下,上前一步,将信放到他手中。雀眠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他嘴唇微启,最后只摇了摇头,道:“我还是不相信少爷会喜欢上你这样的人。”雀眠本不讨厌他,但他三番两次提起这件事,雀眠也不由得有些不悦。他哼了一声,把信纸抽回来,答道:“你又不是秦雪逢,凭什么为他做决定?”随从被他说得噎住了。雀眠接着道:“你们都觉得我配不上他,但他只有与我在一块的时候才是开心的,就这一点上,我胜过你们所有人!”他不再说话,冲随从扮了个鬼脸,转身便走。秦雪逢还等着他亲手端药过去呢,还说要吃糖。被耽误了这些时间,太过浪费!雀眠气哼哼地想。他方才与秦雪逢谈的时候,心中颇为忐忑。不过秦雪逢只故做了伤心姿态,说没想到自己一腔真心相付,他竟在心中打着离开的主意。雀眠信以为真,急急忙忙哄他时,秦雪逢又露出笑容。“不过毕竟这也是人之常情。”秦雪逢捏捏他的脸,“顶着这样个身份,你难免会被人说闲话。现在还没什么,久了我也会心疼。”这么两句话说得雀眠心中甚甜,面上笑容都扬起来了。“老爷不生气?”“不生气。”“那,那我很高兴……”一旦学会坦诚之后,将心中所有所想都说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了。雀眠红着脸,爬过去在秦雪逢唇上啄了一口:“多谢老爷!”他跟浸了蜜一般,整个人都甜兮兮的。他在为秦雪逢担心,这个人也同样会为他着想。再比起来,旁人的妨碍又算得什么?不过是妖魔鬼怪捣乱罢了。雀眠想想自己与秦雪逢之间的腻歪,一瞬间又不气了,哼哼两声,到了厨房,又是一只快乐的小鸟。他美滋滋地向厨娘要了熬着的药,拿了两块甜糕点,又亲手搅了点儿蜂蜜水。再回来时,秦雪逢已将该交代的事都与下人交代完了,旁人皆被驱逐。唯独管家搓着手站在那儿。秦雪逢似笑非笑一挥手,将手中的笔搁下,又捻起桌上一封信。管家殷勤地过来接,还似是炫耀地瞥了雀眠一眼。“这休书我代父亲写了,望管家早日办妥。”他虽是刚从病中醒来,身上气势却半点不减,闲适却震人,“雀眠确实不该再以这身份待在府中,管家何日操办妥当了,我便何时将他逐出府。父亲的男妻,确实是个不成体统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