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极怒,恨,好恨。他冷笑著,厌恶的转过头去,不想再听那些极尽侮ru之能事的粗言秽语。这时突然有一个粗厚雄浑的低音压低嗓子呵斥道:&ldo;你们在干吗!&rdo;那些官员看到身後那人壮硕的身躯,迅速四散开去,那熊熊武夫瞪著他们隐于人群的背影,低低了骂了一句,然後将视线转向面前脸色苍白的官员,轻声抚慰道:&ldo;司马兄,你还好吗?&rdo;那年轻的官员仿佛是自嘲的笑著,说:&ldo;让将军见笑了。&rdo;那武夫不好意思的摸著自己的头,说:&ldo;哪得话,灌夫现在还忘不了当年陛下征匈奴时,司马兄的种种好处。&rdo;说著,武夫哈哈的笑著,眼中慢慢的凝聚出耀眼的精光,他仿佛是充满向往的继续道&ldo;司马兄,你可还记得,当时,我,卫青,李陵,你,皇上,都还那麽年轻,都是热血的好汉子,塞外的风很疾,塞外的酒很烈,在糙原上骑著马,那才叫痛快。当时打了一场胜仗,我们一起坐在糙地上喝酒,你和皇上都喝醉了,记得吗?那晚天空有多漂亮,先是火烧般的晚霞,然後是满天闪烁的星辰……&rdo;那个年轻的官员却仿佛在那武夫难得动情的描述下被撕裂了一条还没有愈合好的伤口,他直直的退了几步,直到自己的面孔隐藏在昏暗的烛火中,他淡淡的说:&ldo;灌夫,你忘了吗?李陵已成了大汉王朝的千古罪人,我也……不再是什麽热血的好汉子了……皇上也再不是当初的皇上了。我们四个人,只有你还没有变。&rdo;那官员语气那麽冷那麽淡,弄得武夫向他伸出的手就那样僵在了半空。这时殿外突兀的传来五更的鼓角声,清冷而孤独的响著,百官在这一瞬间鸦雀无声,然後鱼贯而出,朝著浩和殿走去……不久,天就要亮了吧。但天亮时分,和这漫漫的黑夜到底有什麽不同……百官不会想这些,只是一个劲的弯著腰走他们的路,然後在他们低著头的时候,太阳慢慢的爬过了海面,照耀在琉璃瓦上,明媚而耀眼,流光而溢彩。沙洲冷[帝王]我记得那天,懵懵懂懂的,从树上跳下来,懵懵懂懂的,回到了宫里。在寝宫里抱紧了一c黄锦被,还是觉得冷,我好冷,迁儿,我好冷。从骨子里慢慢的有寒气肆意而出,从骨子里觉得寒冷。御花园里的月亮和他宅院里的月亮是否是同一个,它在我c黄榻上撒下满c黄清辉,像是结了一层寒霜,照得我的头发像白发三千,明晃晃的睡不安稳。我在那天晚上,又挖出了他走了之後,埋在园里的桂花酒,喝了很多,做了一个好梦,梦里全是铺天盖地的桂花香。那之後几个月,匈奴犯我边界,他上书要我反击,於是我下令徵集粮糙,招募士卒,练就十万精兵,挥君而下,卫青,灌夫,李陵,皆为我左右大将,他随兵出征,没有为什麽,仅仅是少了押运粮糙的人,让史官押运粮糙,很可笑对不对,或者说是我在嫉妒。一出征便是几年几年,而几年中会有多少变故,足够他成家足够他娶妻生子,足够让我在他记忆中变成一个可有可无的淡淡影子。我好怕,我好怕,即便我在他心中不过是遥远的回忆,只不过是黄粱的梦境,我也要延长梦醒的时间,长到我也陪他幡然省悟。出征那天,我骑著汗血马,披著大红的披风,两条长长的雁翎在头冠上蜿蜒,我拿著我的湛泸剑,对著我万千士卒喊:&ldo;不破匈奴,何以为家!不定中原!枉生为人!&rdo;於是那万千士卒随我一起喊:&ldo;何以为家!枉生为人!!&rdo;喊得这天也似低了,地也嫌窄了,容不下那麽多豪言壮语,容不了那麽多英雄肆意狂奔。我领著大军浩浩荡荡的一路南下,看著脚下的土地不复青葱,看著脚下的土地满是砂砾,看著脸上的风不再柔顺,看著脸上的风夹杂黄沙;我就知道快了,我的士兵们也知道快了,於是我们夜夜磨砺自己的兵器,而兵器在日夜叫嚣,连同手中的剑哭泣般的嗡鸣‐‐给我仇人的血,给我仇人的血!可直至到了攻城的一刻,我才发现我还是太天真,那麽多硕大的石头从城墙上扔下来,那麽多羽箭像黄蜂过境一般从城墙上扔下来,那麽多大好儿郎的躯体像垃圾一样从城墙上扔下来,被石头砸到的士兵像黄瓜一样一声不吭的倒在了地上,被箭射中心房的士兵挣扎了好久才倒在地上,从城墙上扔下来的躯体也倒在了地上,倒在地上的人慢慢填平了护城河,我的士兵们依然毫不犹豫义无反顾的冲上前去,前仆後继的顶替刚露出的缺口,他们如此的坚定不移。他们如此的视死如归,他们如此的义无反顾,仅仅是因为,仅仅因为‐‐他们如此如此的相信著我,用生命,用生命赌我可以大获全胜,用生命相信我可以凯旋而归!如此如此的相信著我!‐‐我在马上仰天长啸,然後腾空跃起,用足尖在城墙上轻轻借力,跃上城楼,削菜一般割下几个放箭的敌兵的首级,口中大吼:&ldo;杀啊!!&rdo;千万士兵随即应合,动地惊天。刀砍入身体,就把敌人的手砍下来,箭射入身体,就把箭拔出来扔在一边。在塞外黄沙里,我和万千士卒杀红了眼,杀红了眼……‐‐[帝王]忘了杀了多少人,忘了死了多少人。父亲曾说生命的意义就在於不停的毁灭与创造,但我知道他也只是说说。年幼的一个冬天,我站在长安街上,雪落纷纷,我看那一片奄奄一息的人群,曾许下一个太平盛世的诺言,在寒冬的时候可以派发热气腾腾的米粥,在盛夏的夜晚有空暇在柔软的糙地上扑打流萤,在日落之後,会有繁华的夜市,小孩提著莲花灯笼,在长安街上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光阴流转,直到当年的决心与目标成了过眼云烟,当年太傅问我的话我依旧牢牢记得。何为明君,我答曰不兴战事。他说该是放弃,那就应该是放弃。但是我的无用,并不因时光的流逝而改变。我希望我身边的人可以快快乐乐的白头到老,我希望我身边的战士,每一个人都可以在胜利後分到一亩三分地,儿孙满堂,福寿绵延,我希望我带了多少人奔赴战场,就可以带多少人回来。一个都不多,一个都不少。去得时候可以唱励志的战歌,希望回来的时候不必换成悲怆的秦殇。但是这只是我的希望。而我的希望从来都是如此的微不足道。我无法扭转乾坤,哪怕江山在手,我无法颠覆历史,只能拔剑四顾。只能记住溅到脸上鲜血的温度,只能辜负……忘了打了多少次仗,挡下了多少次冲锋和突袭,有时候也会轻易的放弃刚攻下的城池,只带走城里的粮糙,再把援军引入城中,然後悠閒的包围,有时候也会假意的收留逃荒的百姓,让他们兴高采烈的走在前头,引下敌方如蝗虫过境的箭雨,踏过百姓尸骨未寒的身体。我想我会遭天遣的,我一定会遭天遣的,那些我心中放得至高无上的生命,如今被我视如糙芥的践踏。如果苍天有眼,只恳请三十三天外的每一尊神佛,请将所有罪过皆归於我。我心里的痛和苦,我绝不能要他知道一分一毫。他只需要在送粮糙的路上听马蹄细碎,骆铃叮当,闻著青稞和小麦若有若无的芬芳,倒骑在马背上,读他的竹简和骨片。他只需看到我全胜而归的身影,我会洗去一身的血腥,他只需看到我登上龙椅的背影,我会学会不再哭泣,他只需看到我将建立起的永垂不倒的大汉王朝,他无需知道那王朝下白骨累累,他只需知道他一手成就了一个永载史册的君王,他无需知道那君王心中最深的执念。迁儿,错的都是我。你是我唯一的心,你是我唯一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