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暮夏已过,马上就要立秋了,天气开始转凉,云蒸霞蔚的蔷薇花已渐次凋零了,只剩下枝头零零星星的几簇,在秋风中摇曳轻舞。白小玉正坐在窗前翻着书,忽然听到汽车的鸣笛声,也并未多想,祁璆鸣的警卫员或是秘书偶尔会来这里帮他拿些文件,她都习惯了。
不过是一会儿时间,二楼传来军靴踏地的清脆声响来,白小玉心头一跳,忽而转头看向门边,正看到刚刚拧开门的祁璆鸣。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瞬间又错了过去。她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慌乱,忙将视线转回书本上。
祁璆鸣将她的一切反应看在眼里,黑沉的眸子里乍然闪过一道光,踏着军靴朝她走去,漆黑的眸子离她越来越近,那里面像是什么都没有,又仿佛暗潮狂涌。他忽而俯身靠近她,薄唇在她耳边呼出热气,“夫人,似乎看到我很惊讶?几日不见,你就不想我吗?”
轻轻飘飘的一句话吹进耳朵里,却好像羽毛一般,心尖都痒痒的,白小玉两道蛾眉微微蹙起来,身体不着痕迹地想要往一边靠,却被他的手牢牢地揽住了。她就像是被困住的小兽,有些气恼地抬头瞪了他一眼,“有话直说,不用如此拐弯抹角。”
看着白小玉像只受惊的小猫一般,却非要做出一副老虎的吓人模样,祁璆鸣心底不觉升起一股得逞的快意。他坐在椅子的一边扶手上,身体半弯下来,大手穿过她纤细的后背,放在她另一侧的手臂上。她身上穿了一件黑底白花的无袖旗袍,珍珠盘扣在窗外透过来的日光中闪着淡淡的光,精致的绲边更增加了女人的韵味。
他的大手紧紧地压在她手臂上,只觉手下肌肤嫩白如玉,光滑如脂。感觉到她的轻微挣扎,眼中闪过一道暗光,手上不觉加了些力。那白玉似的肌肤上立刻就浮现出红痕来,像是开在雪地里的梅花。祁璆鸣低头看了一眼,眉头轻蹙,又稍稍松了些力道,声音也放低了些,“下月初八是我二姐生辰,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出席。”
白小玉听他如此说,才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如今对于这种宴会她已经习惯了,不过是装装样子,扮演一下恩爱夫妻,然后找个角落坐在那里,安静地当个花瓶。她见挣扎不出,也就不再动弹了,只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书页,声音若清风一般,却又带着秋的萧瑟,“我知道了。”
祁璆鸣的二姐祁婉兮嫁的是淮军中的高层,大姐祁婉如嫁的是京师本地望族金家,两人和祁璆鸣一样,都是留洋归来的新派人物,虽是女性,却也是京师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听说整个大帅府,祁璆鸣和祁婉兮关系最好,毕竟是一母同胞,都是祁大帅的四姨太所生。
说起祁大帅的四姨太,还有一段广为流传的佳话,可惜开头是美好的,结尾却是悲凉的。当初祁大帅还不是大帅的时候,在街上走马,看上了一个卖花的女子,可以说是一见钟情。那时他还是卓然不凡的少帅,更是上千少女心中英俊潇洒的公子哥,可惜那个女子偏偏没看上他,可以说是郎有情妾无意。
对于一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少帅,竟然被一个身份卑贱的女子拒绝了,这事传出去他的面子也不用要了。也许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女子,反而勾起了他的兴趣,百般追求之后,最后终于娶回了帅府,那个卖花的女子成了他的四姨太。
开始的时候,许是新鲜,祁大帅非常宠爱这个四姨太,几乎是走哪儿都带着,完全不在意她低微的出身。不到一年,四姨太就生下了祁二小姐,也就是祁婉兮。可惜好景不长,生下祁婉兮没多久,祁大帅的五姨太就进门了,四姨太自然就失宠了。
后来又过了一年,听说大帅府的四姨太就消失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儿,更没人知道她为何要离开。只是过了十年,大帅府突然接回了一位少爷,正是帅府四公子祁璆鸣。这事当时传的沸沸扬扬,只是谁也没见过那位四少爷,后来听说他刚回到大帅府就被送出国了。
这事直到现在也被人津津乐道,不过也仅限于私底下说几句,谁还敢大声说出来呢,或许不到一晚上,脑袋就搬家了。白小玉毕竟还小,算起来比祁璆鸣还要小上两岁,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是非曲直。还是祁璆鸣回国之后,以雷霆手段当上了少帅之后,她才听人偶然提起的。
此前十多年,她就和其他人一样,根本不知道帅府还有个四公子。如此想来祁璆鸣应该就是祁大帅四姨太生下的了,而祁婉兮正是他的亲姐姐。如今祁婉兮要过生辰,他自然要叮嘱她一番。白小玉心中如此想着,又抬头瞥了他一眼,那一眼带着些同情,又掺杂了些难得的柔情。
祁璆鸣看到她的眼神,心头一跳,竟有些慌乱地转过头,不再看她。他跟白小玉相处了两个月,渐渐发现她好像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样子,虽然性子有些凉薄,但确实没有什么坏心,并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他又将调查来的信息仔细看了一遍,心中越发惊疑,好像有些看不懂这个白家大小姐了。
看着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样子,他却假装没看懂,依旧坐在椅子扶手上,右手牢牢地揽住她,眼睛看向窗外。他恍惚想起了结婚前和祁婉兮的对话,当时也是个下午,两人站在帅府的花园里。
祁婉兮看着天边的晚霞,原本轻柔的嗓音带着些许强势,“四弟,你想好了吗?我还等着你的答复呢。”
祁璆鸣眼神冰冷,面上带着不甘,沉声回道:“二姐,我为什么非要娶白家大小姐?我根本不爱她,连面都没见过几次。”
祁婉兮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拿起手帕抿唇一笑,“我的傻弟弟啊,出生在我们这样的家庭,你居然还期望着什么真爱,你是不是在国外待久了,连脑子都坏掉了。不要说什么真爱,我也不管你爱不爱白家大小姐,这是我们家欠下的债,总要给个赔偿!如今这事,只有你和我知道,倘若你执意不愿娶她,那我会做出什么事来,或是说出什么话来,连我都不能保证。你想想,你到底是如何走到如今这一步的?你到底是如何得到父亲的赏识的?难道你打算就这样轻易放弃吗?!”
祁璆鸣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下颌紧绷,眼珠赤红一片,好似有野火在烧,“可是二姐,你明明知道的,需要补偿的不是白家大小姐!为什么偏偏是她?她到底做了什么事,你不是比任何人都清楚吗?!”
祁婉兮柳眉轻挑,幽幽叹息一声,“四弟,你还是太天真了,有时候道听途说不一定可信,你怎么保证别人告诉你的所谓实情,就真的是真实的?如果告诉你的那人另有所图呢?倘若你真的想知道真相,只有你自己才能去证实!娶了白家大小姐,那不是刚好合了你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