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萝走回家中,哥哥与爹爹正在吃晚饭,两人不说话,饭桌上只有很大一盘红萝卜。红萝提着包袱站在门外,突然觉得红萝卜其实也很美味。能够做出这么一盘红萝卜的人家,才是她的家,只有在这样的人家,才无拘无束。她放下包袱,坐下来准备和他们一起吃。
“小萝箩,你怎么回来了?”爹爹回过头来问她,见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紧皱的眉头更勒出几道触目惊心的长痕。
红萝秀眉微蹙,没心没肺地笑了笑:“没什么,我觉得王府伙食太好,不大适合我,所以就回来了。”她走的时候没有哭,现在回家了,看着担忧的爹爹,还有抿着嘴不说话却早已泄露情绪的哥哥,很有些想哭。
直到夜晚,伊文来找她,她还强忍着眼泪和他开玩笑:“哥哥,我觉得王府那种地方还没我们家好,我们家虽然什么也没有,但是有你和爹爹,我就觉得很好,可能我这辈子也都觉得这样很好。”
伊文轻轻揽着她,揉着她的发丝,将她揉进怀中,柔声道:“傻丫头,你想哭便哭吧,在我怀里哭又不是什么丑事儿,我亦不会笑话你。”
红萝仰头望了一会儿夜空,什么也看不见,低头缩在哥哥怀里,霎时眼泪便流了下来。眼泪是这世间最不争气的东西,她紧紧抱着哥哥的腰,极是委屈的抽泣几声,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嚎啕大哭,哭的很伤心。
夜色昏沉,夜风一阵一阵低缓轻拂,就像人凝聚的悲伤化不开。红萝哭的没有力气,双手搭在哥哥肩上,抽抽噎噎:“哥哥,我对他这么好,他却要我滚,我一定很傻吧。”
伊文揉了揉她的发,将她揽得更紧一些:“傻瓜,你不是早说过吗,这不是傻,是痴情……”
是痴情啊,是伤情吧。长到十五岁,第一次如此伤情。原来有些感情,说出来真的只是个笑话。红萝没觉得自己有多无辜,只是在接受这个结果的时候,微微有些痛。
红萝在伊文怀中哭了许久,哭的累了昏昏睡去。这些日子她在王府并没怎么睡,现在寻着个温暖的怀抱,终于可以安心入睡。
伊文抚摸着她的睡颜,缓缓道:“丫头,忘了他吧。”红萝睡着了,不知道有没有听见。
他妹妹是个固执的人,不撞南墙不回头,就知道会给他欺负。那日他送她去王府,那人向他保证过,不会欺负她,现在他却叫他滚!伊文视线下移,见她左手食指被纱布包裹着,方才没发现,血色已将纱布染红,他竟还让她做苦工!他妹妹是让人疼的,不是给他做苦工的!没来由的恨,便是通天的恨意!伊文清理好她的伤口,悄悄关上门走了出去。
……
顾墨收拾好心情再去寻她,她已经不在。他终于知道,原来有些事情,真是强求不得,勿要强求。他费尽心思将她接进府中,却又因为愤怒,将她赶走,这便是强求的结果吧。他忆起自己午间说的话,脑中揪疼,一种麻木的疼痛,瞬间蔓延过四肢百骸。他让她滚,她便真的滚了。他可以狡辩说自己不知道那顿饭是她做的么?答案是肯定的:不能。说出来只怕也没人信,连他自己都不信。
她是真的走了。院中那件白色纱裙洗的干干净净晾在竹竿儿上,随风肆意飘飞。窗子微微开着,偶尔有小风掠过,淡淡的雨荷香飘进鼻中。顾墨深吸一口气走进房中,窗台上摆着一只素白瓷瓶,瓶中无花,几株铃兰花飘落到地上,桌上的青瓷茶杯倒扣着,几页书信在微风中招摇,他接过一看,很清秀的字体,是她留给他的信:
“展信勿念。三月初七傍晚,晓风残月,比我预料的稍微早一些。我走了,可能我当真贫贱,住不惯王府这样的富贵之所,劳烦管家您帮我跟王爷说一声,谢谢他的抬爱,谢谢他的招待,王府这么高贵的地方,他还给我安排了这么一间舒适的屋子,红萝铭感五内。家中顾念,不便叨扰,烦请管家再帮我问一问王爷,当初送他蘑菇的篮子,他可还留着。若是留着,请继续帮忙留着,若是府上实在没地方放,就劳烦再通知一声,我不日便来取。”白纸黑字,百来个字,信中只字未提他将她赶出去这件事。
顾墨看完信愣了许久,直到屋中不能视物,他点亮青瓷灯,微弱的烛火跳动,他望向身后的床铺。被子叠的很整齐,床单也没有一丝褶皱。只有淡淡的铃兰香还残留着她的气息,他顺手摸过去,在枕上摸到一枝缠枝铃兰簪,是他那日在她无意中插入她发间的,她亦没有带走。
烛火中似乎还能见着那张未长开的稚嫩容颜,唇红齿白,未施粉黛,一张小脸清秀可人,让人深深怜惜。她身形消瘦,周身无饰物,便将当年欲送那人的簪子送给她,作为定情之物。其实她并不适合这些俗物,她天然无雕饰的模样最是好看。
顾墨原本还有很多打算,等忙完了这一段,再来将养好她的身体,她那么瘦,的确很让他心疼。她喜欢他这么久,为他做了许多的事,甚至今日,她做了一大桌子的菜,一定是想看他吃着开心的。他还没来得及感激,没来得及疼惜,就将她赶走了……
初次见面,她便向他宣布了所有权。再相见,他送她檀香扇,她说喜欢。她洁身自好,不愿他碰她,说喜欢他自自然然的最好。她带他看病,说见他不见他无所谓,只要想着就很开心……原来不知不觉中,他们有了这么多亲密的接触。
她喜欢他,但是从来不求他什么,她所做的一切,是毫无杂质的喜欢,这么好的一个人,他却叫她滚,他一定是天底下最没有良心的人罢。她来的时候,没带来什么,她走的时候,亦不曾带走什么,却让他失了心。
顾墨在她屋子里坐了许久,沉吟许久,然后轻轻起身。窗棂上的银铃当当作响,就像她在轻吟低唱。她一定很喜欢唱歌吧,湖州的女儿家都爱唱歌,她若是唱歌,一定是世间最动人的声音。
兴许是坐的有些久了,起身时腿脚有些麻木。此刻的院子里,曼陀罗开,寂若无声,没有人能懂得他此刻的心情。院中的铃兰花依旧随风荡漾,只是没了她的身影,少了些生气。那丫头很喜欢这种花,这种花也最是适合她。她朱唇亲启微微一笑,便是一朵美丽的铃兰花。
天有不测风云,顾墨连夜赶回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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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让本君酝酿一会儿,不要这么快就放弃我啊!你们也希望我将这个故事写好的是吧,那就继续往下看啊,其实不虐啊,么么哒。(卖萌可耻,从不卖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