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篇一篇地看过去。差不多过去了两个小时,机舱里弥漫着一种焦躁的气氛。前面头等舱的客人大概等得不耐烦了,大声嚷嚷起来,要空中小姐给个确切的答案,&ldo;到底飞机发生了什么事?能不能降落?&rdo;后面有女孩子低低的哭声,不停念叨着,&ldo;妈妈,妈妈,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乱跑了,一定听你的话&rdo;沈念秋平静地坐在那里,一直看到《倾城之恋》的最后一句,&ldo;到处都是传奇,可不见得有这么圆满的收场。胡琴咿咿哑哑拉着,在万盏灯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的故事‐‐不问也罢!&rdo;她将书合上,转头看着下面的城市灯火,觉得心里特别安静。如果这就是她生命里的最后一天,那她可以说这一生很圆满,因为她的心里只有爱,没有恨,也没有苍凉。她身边坐着一位中年男士,戴着金边眼镜,很斯文的样子。他一直在闭目养神,脸上没有很多人都有的惊慌之色。沈念秋把书放进包里时,他睁开眼睛,转头看了看她,微笑着说:&ldo;以前我遇到过好几次飞机出故障,最后都排除了。人类的ròu体虽然很脆弱,但精神却很顽强,哪有那么容易就完了,还早着呢。&rdo;那位男士很高兴,从衣袋里摸出钱包,从里面掏出一张照片给她看,&ldo;我女儿,刚生了一个小公主,我来看我外孙女。&rdo;沈念秋看着照片上的年轻女子和她抱在手里的小婴儿,连声赞叹,&ldo;真漂亮,气质很像你,一定很聪明!&rdo;&ldo;是啊。&rdo;男士慈爱地看着照片上的女儿和外孙女,&ldo;我女婿是沐城人,到上海去念书,跟我女儿是同学。后来两人恋爱,我跟她妈都不同意,不想让女儿跟他去外地。可这小囡倔啊,就这么跟着女婿走了,到沐城没两年就结了婚。等孩子生下来,我们也就不气了,毕竟只有她一个女儿,最后还不是只能依着她。女婿其实不错,人品好,工作好,对我女儿也特别好。我们做父母的其实也不图什么,就希望儿女幸福,看到她生活得好,我跟她妈也就放心了。&rdo;&ldo;对,我父母也是这样。&rdo;沈念秋微笑着说,&ldo;我爸妈都是科学家,研究物理的,从小对我就特别宠,也没想要我光宗耀祖什么的,只要过得开心就好。我以前在复旦念书,毕业以后在上海工作过两年,后来想念父母,就回来了。其实我真是不孝,这些年来一直忙于工作,除了春节的时候回去一趟之外,一年里很少回家。他们从来都不埋怨,也不要求我为他们做什么,让我一直可以像鸟一样自由飞翔。&rdo;&ldo;是啊,你父母真好。你也在上海念过书,这真是太巧了。&rdo;那位男士很高兴,对她的态度更加亲切,&ldo;小姑娘,结婚了吗?&rdo;&ldo;没有。&rdo;沈念秋有些不好意思。&ldo;哦,你还年轻嘛。&rdo;那位男士赶紧安慰她,&ldo;有男朋友了吧?&rdo;&ldo;嗯,有。&rdo;沈念秋肯定地点头。&ldo;那就好。&rdo;他很高兴,&ldo;他一定在等着接你,你们很快就能见到了。&rdo;&ldo;对。&rdo;沈念秋也笑得很开心。两人就这么谈笑风生,浑然忘了飞机仍在夜空中盘旋,而油料即将告罄,随时都有可能摔下去。机场候机楼里一直都维持着秩序,焦急的乘客亲友们都被工作人员带到一个贵宾休息室等候,而谭柏钧他们一行则被一位主管带到另外一个特意空出来的头等舱旅客候机室。里面除了他们外还有十来个人,看上去都身份不低。有几个人都是生意人,跟谭柏钧他们都认识,全是身家上亿的大集团掌门人。现在他们都没有心情应酬,只彼此点了点头,便默默地坐在那里猛抽烟。几位太太一直在痛哭,不停地自怨自艾,有的在说不该让孩子出门,应该自己陪着,有的在念叨应该拦着父母或者兄弟姐妹,不让他们今天过来。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一直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天空。赵定远陪着谭柏钧坐在那里。叶景、张卓和汪玲不停地进进出出,找人打听消息。那些在这里等着的人家也都有许多助手在外面询问。乱了一会儿,一位主管进来,很客气地向他们问好,然后委婉地介绍了现在的情况,&ldo;飞机的起落架卡住了,驾驶员采取了各种应急措施,目前已经放下前轮和右后轮,但左边那个仍然放不下来。油料已经不多,驾驶员决定以两轮着陆,机场已经在地面采取了各种防护措施,我们会尽全力保证乘客的安全。&rdo;他面前的这些人都很沉默,并不像另外一间房里的乘客家属那么惊慌失措,更没有人吵闹、哭喊。他们都知道这是天灾人祸,没人指责机场,也没人痛骂航空公司,有几个人甚至还记得跟他说&ldo;谢谢&rdo;,让他不由得深深感叹:&ldo;果然成功人士的素质都很高,很讲理。&rdo;等他走后,房间里所有人都站到窗前,目不转睛地看着跑道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