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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随即猛地一拳砸在玻璃窗上，骂了句脏话，手上的动作没停，继续给梁叶打电话。

雪越下越大，暴雪预警一遍接着一遍，宋天翎没有数这是打了第几个电话，从出发打到现在手机都已经发烫，那边还是没接。

从机场到市区交通管制，戴程君尽量走了不拥堵的路段，一路上倒还是顺利。电话没接通的这十几分钟，宋天翎稍微冷静下来做了最坏的打算，可听不到梁叶的声音，一颗心又被高高悬起，随时都像是要坠落悬崖。

他看着窗外夜幕中白茫茫的一片，拿着手机靠在靠背上，重复着之前的动作，又给梁叶打了过去。这次电话响了很久之后终于被接起来，只不过接电话的，不是梁叶。

梁叶站在人行横道这一头，手在兜里已经捂得暖和，他还和宋天翎通着电话，看见梁月岚拎着菜站在对面等绿灯，随即喊了她一声，看到她脸上满足的笑容，又朝她挥了挥手。

他想，等梁月岚过来他就可以用暖和的手牵她，把她冻红的手也捂热。他在路上可能就会问她关于对宋天翎这个人的看法。哦不对，他应该先问问她讨不讨厌同性恋。然后他们会讨论今晚除了糖醋鱼，还要做一个什么汤。

从公交车站到小区有十分钟的脚程，路上的时间足够两个人随便谈论一下明天除夕怎么过，或许梁月岚想开车带自己去小姨那儿过年，那是梁月岚在这世上除了自己唯一的亲人了，能和家人一起守岁她一定开心得不得了。如果碍于姨父她不好提，那自己就打个电话给小姨请她邀请自己和梁月岚，这样她明天一定会一大早就兴高采烈的催促自己起床，然后去买一堆新年礼物。

他们会过个好年吧，他想。

然而变故就是一瞬间发生的。

那辆满载生鲜的半挂车从人群的左边冲下来，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就直直朝人行横道撞上去，梁叶只看到刺眼的灯光打在梁月岚的身上，她甚至还在冲他笑，给他看手里的那条不安跳动的鱼。

撞击过后现场一片混乱，原本井然有序的十字路口立刻乱作一团。

梁叶来不及摘下耳机就扑了过去，宋天翎在说什么他一个字也听不见，他不敢开口说话，怕一颗心会就此跳出来，被这刺骨的寒意冻僵。

现场行人有人报警，有人打急救电话，有的人晚了两步过马路，即便是侥幸躲过了那辆失控的半挂车，也腿一软倒在地上拼命的喘气。

黑暗中梁叶并没有第一时间找到梁月岚倒在哪里，他扑到翻倒的半挂车旁边大声喊他，可是现场实在是太吵了，他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他于是从地上血肉模糊的人身上一个一个翻找过去，终于在不远处的地上看到一条扑腾着的、鲜活的鱼。他又顺着水泼洒出来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一双他再熟悉不过的手，手指上还带着他去年拿了奖学金给她买的戒指。

那双手在他很小的时候漂洋过海把他带回了家，又把他送进学校，她会用那手拍拍他的脸说：儿子！妈今天又领奖金了！也会拿着铲子敲他的房门催促他起床吃饭。

他学会骑自行车的时候就是这双手把着他的手，鼓励他大胆的往前骑。

梁叶知道那双手能做很多事情，独独没有想过有一天它们会如此这样残忍地把自己拽入绝望的旋涡。

他顺着血泊中的双手往上摸索，看到了毫无生气的梁月岚。

“妈——！妈！”他想要把梁月岚抱起来，抱在怀里让她暖和暖和，可是他不敢动，他生怕自己伸手过去触碰到的不再是一个活着的人。

他只能抖着手把梁月岚散乱的头发从她满是鲜血的脸上拨开，看到她红彤彤的脸，梁叶忍不住开始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