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谈论鲁迅的,多评述他的思想,而今替鲁迅作品作讲章的,又多强调
他的意识形态和他的观点;笔者以为既然研究鲁迅作品,就得着重他的写作技术〈鲁迅就说过:文学原有宣传的作用,但宣传的文字,并不一定是文学)。
写作专论技术,是在钻牛角尖,写作不讲求技术,也是在钻牛角尖。朱自清、叶圣陶替青年读者作津梁,着重这一方面的讲解,可说是把金针度人之意。他们对于鲁迅所说:&ot;没有相宜的白话,宁可引古语,希望总有人会懂。&ot;的一段话,引了张天翼的主客问来作注解。这一段话,也是很好的。
主:&ot;创作里面总不该用那些非现代语的句子和词儿。&ot;我完全
同意。记得鲁迅在一篇文章里谈过,说有人要是写山,拿&ot;哓岭&ot;&ot;巉岩
之类的词儿来形容它(谈到这里,客人弄不明白这两个词儿是哪四个字,
主人就在纸上写给他看,客人笑了起来;)。你看这样的词儿!读者读了,那简直不知道这山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连作者自己也不知道。这些词
儿只是他从旧书上抄来的。鲁迅批评了这种写法;真的,这类词儿,实在没有表现出什么来。旧句旧词拿来这么用法,那是三家村老学究式的
创作方法,活人说死话,然而《阿0正传》里那些旧句旧词的用法,那正
是我们刚才谈过的,正是拿来示众,拿来否定它的。
客:(:接嘴)也跟他的杂感文一样,是讽刺那些死话的,跟那些什么&ot;蛲岭&ot;的用法,绝对是两回事。
主:是的,是一讽刺;不单是讯刺了那些死话的形式,而且还讽剌了那一些死话所含的意义(接过《呐喊》来)。例如:&ot;夫文童者,将来恐怕要变秀才者也&ot;,我想世界上决不会有这样的傻瓜,就以为这是作者的正面文章,要叫天下的人都去尊敬文童,也决不会有人把&ot;不孝有三,无后为
大&ot;,&ot;若敖之鬼馁而&ot;这些,以为是作者要说的话。这些句子在这篇作品
里所起的作用,也跟(指着书上)&ot;即此一端,我们便可以知道女人是害人
的东西&ot;一样,作用是相同的。这并不是作者自己的意思,也不是作者自
己所要说的话。这些,是透过这作品中那些人物来说的,是用了那些人
物的口气来说的。这些意见,是未庄文化團子里那些人物的意见。作者
对庄文化是否定的、讽刺的。而这些词句的拿来用到这里,也就是对
它的含义和形式加以否定和讽刺,换一句话说,那么作者所写下的这些
词句,倒恰好是一种反语。
客:〈微笑)这种旧词儿还很多哩(一面翻着找着,一面说;)。比如&ot;立言&ot;、&ot;引车卖浆者流&ot;、&ot;着之竹牟&ot;、&ot;深恶而痛绝之&ot;、&ot;诛心&ot;、&ot;而
立&ot;、&ot;庭训&ot;、&ot;敬而远之&ot;、&ot;斯亦不足畏也已&ot;、&ot;神往&ot;、&ot;咸与维新&ot;……这些,这些用在这里,就显得极其可笑,正也跟引用&ot;先前阔&ot;、&ot;假洋鬼&ot;、&ot;一定想引诱野男人&ot;的女人、&ot;假正经&ot;、&ot;妈妈的&ot;这类的话一样可笑。